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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灌木.胡杨 金色胡杨棉花被

发布时间:2019-03-01 06:30:15 浏览数:

   李木生,散文家、诗人,高级编辑。曾获冰心散文奖、郭沫若散文随笔奖、泰山文艺奖等。长篇报告文学《天堑变通途》入选《21世纪报告文学经典》,并于北京人民大会堂专门召开这篇报告文学的作品研讨会。2011年6月中国散文学会专门组织召开了有关李木生散文作品的研讨会,被称为当代有着强健精神与批判意识的散文家。
  棉花
  
  城里没有棉花。
  住城里久了,也就淡了对于棉花的印象,甚至遥远得遗忘了一般。哪承想,默默的软软的棉花,又会悄然地盛开在我生命的秋季。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人至生命秋季的清寒。越是有了不惑之后的透彻,越会感受到一种宿命的逼近,莫名却又无解的孤单也就常常地袭来。
  但是,暖暖的亲亲的棉花开了。
  那是从童年时代起,就开在我人之初的田野上的棉花,那是我亲娘一样的棉花啊。早已忘记是哪一年的冬天,半夜里被呼啸的北风聒醒,却看见没睡的亲娘,还在油灯下为我已经拆开的棉裤絮着雪白崭新的棉花。那是珍贵得亲娘都不舍得为自己做双新棉鞋的棉花啊。在这滴水成冰的深夜,亲娘佝偻着腰的身影,就大大地晃动在碱了的土墙上。当她哈哈冻木了的手,又在鬓角的头发里膏膏针的时候,那布满着血口子的手,就永远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疼我的亲娘走了,走得很早。刻骨的思念真不知何时到头。尤其是,当我穿着再没有了新棉花的乏筒棉袄,抱着膀无助在严冬里,当我因为没有棉鞋而让脚后跟冻得裂开着孩子嘴似的血口子――刻骨的思念也就把心咬得生疼生疼。
  日子总得向前。几十年的时光,眨眼就已过去,自己也到了比亲娘走时还大的年纪。
  清寒孤单处,原以为遥远得不可重返的亲娘一样的棉花,竟然悄悄地开了。
  世人哪里知晓这朴素得泥土一样的棉花,有着怎样丰富奇瑰的世界。比如,很少会有人注意,棉花竟有着两次花季。棉铃吐絮开花之前,它是已经开过一次花的,虽短暂却堪称壮丽。这是它的第一个花季,开花前的下午,平淡青涩的花冠会急剧地伸长露出翡翠一般的苞叶。经过一个激情而又神秘的夜晚,次日一早,几乎与太阳露红的同时,大大的花冠便娇娇地绽放开来,白净如磁的花瓣中,浸着浅浅的青绿。才几个小时的工夫,浅绿散去,褪色的磁白里渐渐泛起了羞怯的微红。等到第二天的中午,授粉受精的花,已经变成紫红,并预示着花的萎落与棉铃的新生。谁能说这花的紫红,不就是棉花的心血呢?就说它的茎叶吧,前期当然是莹莹的绿,可是随着茎叶的生长与成熟,也会变成血红。不深入进棉花的生命里,是无法感到着它的忘我与牺牲、它的勇敢与无畏。柔软的棉花,实则有着泰山压顶而不屈服的刚性。冰雹,风,虫,或者会让它遭受莫大的损伤,但任谁也无法阻挡它的生长。它的每个叶腋里,都藏有着腋芽,又会生出新果枝与棉桃。随便剥开一个将熟却还未裂开的棉桃,膨胀的棉瓣里,丝丝缕缕,已全是充实新洁、厚博而又极富弹性的纤维。等到熟了的棉桃尽情地开放的时候,这就是棉花一生中最美也最为经典的表情了,几乎无法可以比拟――除非亲娘慈祥的笑容。摘棉花在我们乡下叫拾棉花,那柔软而又干松的感觉,通过手指直达灵魂,这时,就会有一种安妥舒服、一种欣悦和一种爱恋醉了心肠。它们不仅是人们过冬御寒的指望,还是人们――尤其是素无帮衬的百姓们――心理上绵长的安慰与寄托。只有经过了人生的艰辛与无奈,悲凉的胸怀,才会确切的理解这生长在平常土壤里的棉花,是在连最后的一滴水分,都耗干了献给了爱的。
  疼我的亲娘走在1960年的冬天,冻饿而死。才几岁的我,真有去死的味。娘就是天,娘走了,天没了。好好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吃的穿的,竟然冻饿而死。好好的土地,竟然任凭着勤劳善良的百姓一批又一批地冻饿而死。我不相信、怎么也不相信躺在堂屋当门灵床上的娘会死。我摸摸她的手,手冰凉。就拽拽她的袖口,想让袄袖暖暖这冰凉的手,谁知娘竟然穿着没有棉花的夹袄。我忍不住偷偷地掀开盖在她脸上的草纸,走了的娘却还睁着眼睛!我扑上去,抱紧着娘满是黑发的头,泼泼地哭喊着“娘,娘来……”她那睁着的眼睛,不是在为自己的寒冷与饥饿不瞑,而是担心身后礓石察一样一个挨一个的四个儿女的活路。
  其实,早在上个世纪的四十年代,我的娘就曾在十冬腊月里穿过没有棉花的夹袄。就为了解放军战士能够穿上暖和的棉袄棉裤,她把囤里珍藏的籽棉全部拿出来连夜弹好悉数赠予。等到看见入住的队伍里还有一名战士穿着秋天的夹衣,就记在心上,当天晚上便在煤油灯下,熬夜把自己蓝地白花棉袄里的棉花,全部絮到了这名战士的夹衣里。岂止如此,为了喂饱部队上的战马,娘甚至没有迟疑,找了把梯子就将苫着麦秸的屋顶拆了半间,给部队的战马当粮食。这可是一家人遮风挡雨的麦秸呀!
  那年的冬天比1960年的冬天还冷。可是穿着夹袄的娘挺了过来,那时她心里充满着热热的希望。
  仗是彻底打胜了,世道也似乎完全改变了。曾经献出过所有的棉花的娘,却在和平的日子里走了,走在生命的盛年。多深多浅的道理不去管它,我只是知道,种棉花是不能让争吃争喝的赘芽与果枝之外的叶枝(还叫疯杈)长疯的。它们长疯了,成了主宰,就会把主干遮蔽了,已成的蕾铃也会成批地脱落,灾难就要来了。
  棉花,曾经是热带亚热带多年生小乔木,是注入了人的情感与意志,才被培育成了一年生的农作物。从此,寒冷的人间便有了恒久的暖流。谁能说棉花不是花呢?尽管它平凡得连缕芬芳也不要,却是世间最重要的花了,因为只有它与人类的生命息息相关着。它也许是惟一一种可以叫做太阳花的花了。只要人间还需要温暖,棉花仍当会生生不息的吧?任万花筒般的世道变来变去,平常凡俗的棉花照样年年开放。
  棉花,亲娘一样的棉花啊,在我疲惫且常常阵痛的心上,怎能忘记只有从你那里才能得到的贴心而又入骨的温暖呢?
  注定的清寒与孤单来就来吧,我的暖暖的亲亲的棉花阳光般地开了。
  
  一株小灌木与它的影子
  
  不要说31米以上的伟乔,就是6米左右的小乔木,它也难以望其项背。它只是一株灌木,而且是身高不过半米的小灌木。不知在多长时间里,我一天到晚地路过它,却看不见它,好似它根本就没有存在着似的。真是不能怪我,它矮小,颜色单一,形态极其普通(我都不好意思再说它陋弱)。
  它静静地长在路边的野草里,并不在意无人问津。
  发现它是因为一只松鼠。可能是被我无意间惊扰了,突然从粗壮的松树干上跳下,长长的尾巴与满溢着活力的身子拉成一条直线,只一纵跃,瞬间便躲到了这株小灌木的侧面,隔着乱发样的细枝,将背与尾弓成“M”状,俏皮地朝我张望着。原来,这里竟有一株灌木,它的绿叶虽然细小着,却蓬松成一个球形,活泼得像个孩子。
  以后,松鼠再没有于这株小灌木的身旁出现,我却总会向它投上一瞥。对于我的注意,小灌木并不太在乎,该咋咋还是咋咋。只是有时会生出些朦胧的怜悯,因为它的小与弱,尤其在与它旁边高大的乔木相比较的时候。
  清湛透明的空气,会让夏日的太阳显得越发得毒烈。此时的松柏当然不怕,厚实苍翠的树冠竟会将毒辣的太阳挡个严严实实。想不到这株小灌木也无惧色,每一片细小的叶子,都支棱棱地昂着,没有半点倦意。这时,我会不顾灼热的阳光,止步,深深地弯下腰,细细地瞧它,就有一份敬重在心头升起。
  也会有暴雨之前的烈风,挟着一股腥味,横扫千军的样子。发荡衫鼓的我,本能地疾步如飞往家赶,越过了它竟又禁不住返回来,站在这株小灌木的面前现着一脸的惊讶:如此烈风的威胁之下,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也不是纹丝不动,细小的枝叶也在风里颤悠,并于烈风的呼号里,发出着自己的“沙沙”之声。要知道,平日里伟岸的乔木们,正在随风俯仰、左摇右摆呢!真是,小灌木是可以有着个体的高贵的树格――人格的高低不也是这样吗?我还发现,它虽小,却并不弱,不依不傍,也不与谁抱团,甚尔比那些貌似强大者还要坚定与独立。我这个曾经走南闯北的老兵,禁不住,在风中,挺直了腰板,向着高不过膝的小灌木“�”地敬了个军礼。
  几乎没有主干,也就不成材料。不成材料,更加不被周遭关注,当然也就常常处于寂寞里。只是看它自得的样子,似乎还有些享受这样的清苦与素静。不成材料就不成材料吧,总也得生长,一样根扎于大地,一样面朝着天上。或许正因为不成材料,也就少了努力成才的羁绊,更能安然地自由地生长?
  本来人与木各行其道、无法相通,我也知道上面的这些想法,很可能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有时生活真怪,就会有逸出常轨的事情发生,并让我对这株小灌木产生了亲爱倾慕之情。
  让我对这株小灌木产生了亲爱倾慕之情的,是在冬日的一场罕见的大雪之后。
  大雪被带刃长刺的朔风裹挟着从傍晚开始下起,整整一夜没有消停。辗转难眠,夜深了耳边还净是雪与风拧绞于一处的呜呜的吼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株小灌木来,为它担心,却又知道无法改变其被暴风雪埋葬的命运。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却又清清楚楚地被它喊醒,就看见一身阳光的小灌木,笑盈盈地叫我:“起来,起来,晒晒太阳。”被喊醒了,还劝自己不要起来,是在梦里。终于睁开眼,金灿灿的阳光已经将雪的世界淋浴得锃明瓦亮。
  没有半点迟疑,就冲出公寓,那株小灌木非但没有被埋葬,还精神抖擞着,在纤尘不染的雪地上映出着美妙得不可言说的影子,正在阳光里等我。原来,它是处于一个无遮无拦的风口处,覆顶的积雪已被有着刃锋的北风吹去。
  肆虐的风雪,怎样折磨过它?无有凭借的小灌木,又是怎样度过了风雪交加之夜的奇寒(那晚最低气温零下33度)?震惊的我,看见它那已无半点叶片的枝头上,顶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冰凌。那么,它一定是哭过的了,在那样无助的暴风与大雪迫压的夜晚。但是寒冷不相信眼泪,不等它拭去,立刻就将其冻结为冰。哭过的小灌木没有倒下,更没有死去,它不相信寒冷能够永恒。它独自挺立着,一点一点地数着时间的脚步,等待那个暖暖的太阳的到来。委于地上,不止是轻侮与忽视,还有总也没有尽头的苦难与屈辱,失望与绝望也就一回回地砸得它难以翻身。可是小灌木就是不能委屈了心性地去降服谁,总好规劝自己挺挺吧,于是期待与希望的太阳,也就在它的心上一茬茬地萌蘖。
  我蹲下来,将一只膝盖跪着,让我的呼吸碰着它,心里头的血液就有了激荡不已的撞击。想不到,它竟这样美,虽然没有了叶子,每一个细枝的枝头,都洇透着嫩嫩的红晕,红晕里,则是两处三处春天里就会长出新的芽叶的斑痕。
  尤其是它印在雪地上的影子,更让我惊叹不已。哪里是影子,分明是它的精神之魂,一面自由的旗帜!清莹,疏朗,轻盈,灵异,一面将美雕刻于贞洁的雪上,一面将真诠释于阳光里。白雪在影里闪烁着虹的彩,阳光在影里投射着忠贞不渝的情思。世间多少强亮与巨大的影子啊,如乌云的影子山岳的影子,不可一世,遮天蔽日,或让人膜拜,或让人沉沦。与它们相比,这株小灌木的影子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虽如此,这小小的影子却给我以清透、飞升的意象,还有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蓬勃的春意,并让我记住别尔嘉耶夫的这句话:“人不仅应当向上超升,出俗不染,也应当向下关照,同情怜悯尘寰中的一切。”
  离开这株小灌木已有两个季节,它会常常地不期而至。它来时,就会与它执手晤谈,醒时梦里。它离去,我还在想,一生,多短,无声无息也不碍事,就像这株小灌木一样,挺着刚硬的枝,也在阳光里招展着柔软的影子,多好。
  (注:这株小灌木生长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苏珊湖畔。)
  
  关于一棵胡杨的追溯
  
  26吨重的残躯哑然地躺在寂寞里,成为被待价而沽的奴隶。
  两年前的一个深秋,它突然出现在我家旁边一处部队招待所的墙脚处。玉石一样白净的身体,就在阳光里裸着,尽管躺着残着,也还有着一种凛然,甚至轻佻在它身上的阳光也因此有了沉甸甸的品质。蜡笔写下的电话号码,就在树身的一头写着,寻找着肯出大价的买主。
  真大,也许是整个世界的地面上最大的胡杨树化石。6米长,底部直径2.8米,上部直径2.3米――虽然如此,也只是原树的五分之一。只此一段,却便颠覆了人们惯常形容胡杨的论断――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它正将一亿年以上的时空,随意地浓缩在自己的体内。
  它是被缰缚索捆着从新疆塔里木的沙漠里吊起、装车,再藏盖得严严实实,而后便是数千公里的押解,东行,东行,朝着富庶的东部一路东行。一步步远离家乡,一步步逼近金钱所造的牢笼。
  石头是不能说话的,或许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被吊起的那一刻,那片本已孤单的沙漠恐怕更加感到了空落。
  致残的确切年代,已经没法问它了。就用手一遍遍地摸它,摸它齐刷刷断裂的伤口,心上的疑团也就渐逐明了:受伤的时间,一般不会是白垩纪、侏罗纪,很可能就在当下。看看眼前身边的社会,倒让我从这具残躯上看到了一种幸福:生前,它会自豪,连毁灭恐龙的天塌地陷的灾难都不能折断它;等到亿万年之后被“我们”的钢钎锯凿斩断贩卖的时候,早已成了没知没觉的化石,痛苦是没法加在没有知觉的石头身上的。
  在毁灭恐龙的灾难中,其尚且能够保存相对完整的躯干于地下,并在与时间的较劲中,完成生命的另一种更加不易朽烂的形态――树之化石。它的知觉一定是渐渐失去的,大海与高山反复地变换过了,沙漠与森林也一茬一茬地交替过了,这棵胡杨就在地下镇定自若地完善着自己新的模样,并最终完成玉石一样洁净又比玉石还要坚硬耐损的体魄。完成之日就是全部死亡之时,咱也别硬给它戴顶涅�的高帽子。它是朝着完美使劲的,想弄个通体美玉的奇迹。唉,我们现代人太精,等不迭它完美就扒出来、可着买卖的意弄断了它。不用仔细打量,不完美是明摆着的:树皮处的粗糙,还有一道与身体几乎平行的伤痕,犹如上帝之剑,深深地劈进体内――是树皮被强行卷进体内,看来八成是火山熔岩的手像揉面团般地蹂躏过它。只是它的精气神倒没散,一亿年前一棵树的抵抗,反叛,甚至闷雷一样的吼鸣,累死我们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到了。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熔岩退缩了,伤痕遍体的胡杨,坚守住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自我。
  有时我会替树胡思乱想,还会替树打抱不平:树多不自由,别说翅膀,挪个窝都难。每当这样想时,又会自己的脑子与自己的脑子打架:觉得树又是最自由的,从不听从役使与旨意,甚至觉得它是驾着四季的翅膀,让每一枝每一叶都与心――扎于大地之根――谐振。可以毁灭整棵树,却不能改变一片树叶生长的模样。这样想来想去,就觉得自己与树真亲,常想趁没人的时候抱抱它。可是明知道绝对没人也不敢抱,自己就嘲笑起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疯张得啥!
  不能抱它,替它做个梦也好。梦里的它在细细地反刍着已逝的岁月。显世的,当然是秋季,那种没有一点杂质的纯黄,由浅入深,以至金黄,再到火焰一般地熊熊燃烧,将胡杨的精神张扬到了极致。这种美,比阳光还鲜还嫩、还浓还烈,连太阳都会嫉妒。真为它惋惜:不死多好。惋惜刚起,庆幸就来,死成一个醒悟也不孬。如那鲜为世晓的,则是一岁一枯荣中的抗争与挣扎,每一分的长高与长粗,都要经历战斗。还有明晰的反省与忏悔,那是曾经的对于同类弱小者的忽视、挤压与对于生存空间的抢占。身上的伤疤,心上的伤疤一一抚读,更生的力量也便在地下积聚不已了。
  替石头做梦也许比杞人忧天还可笑。不如就实实在在地设身处地地为它设想一下:相对于已往,它应当还有着更加长久的未来,去治愈伤口、完善自我,成就为天地之间流动着艺术光泽的美玉。可是我们残忍地打断了这个完善与再生的过程。
  化为石头的胡杨哪里知道时间的了得,多少物种生灭无情。时间却懂得胡杨了得,偌大的地球就它与银杏繁衍不息,成为化石级的物种,从古至今,生趣盎然。庄子都能成蝶,没准地下的这株胡杨也能成僧,一个老僧,站在彼岸,露着禅意的笑,瞧着胡杨家族的盛衰。
  抗寒抗热(可以在正负四十度的环境中生存),抗碱抗干,尤其是抗干旱,使它成为沙漠里惟一的乔木。只是人们很少能够体会,胡杨对于水的渴望,甚至可以说,它是植物界对于水最为渴念的乔木。偏偏就是这个水字出了大事――虽然我们农业学大寨了,虽然我们改革开放了――我们硬生生地眼看着,只是几十年的时间,居延海干了,塔里木河瘦了,大批大批的胡杨死去,死在水域变成的沙漠里。为了这个牵涉到生与死的水,它机智地甚至是痛苦地改变着自己,不仅因吸收阳光与保护水分的不同功能而在一棵树上长出异型的叶子,在叶片上生起着护卫水分的蜡质,还提升了自己细胞液的浓度,以“饮用”盐碱地中含碱的水分。还有根,尽可能地扎深,可以深到9米的深处。可是连9米深的深处也干得不见了一滴水。只有死了,不想死的死,不该死的死,全是渴死的。胡杨的尸首,惨烈地狼藉在日益扩大的沙漠上,触目惊心,叫人心疼得滴血。血要能变成水,滴就滴吧,谁知血滴在沙漠上便燃成了火,只照见了沙漠的狰狞。
  看来,真正的好东西,最好的长寿办法便是远离人类,尤其是“现代了”“文明了”的人类。
  我们鲁西南乡下老人去世,儿女们有时会拉着长秧这样哭:“您撇下我们就走了,你走了不用受罪了,可是我们咋过咋熬呀。”这棵一亿前的胡杨当然也当得起长辈了,真想这样哭它一场:“你走得早了好哇,早了就不用受现世的活罪了。”
  石头就是石头,两年了它一言不发,好似不痛不痒。
  今年5月10号,旱了许久的天竟然下了一整天的雨,不是淅淅沥沥地下,是嘁嘁喳喳地下。阴天,我怕黑得早,下午不到5点,就去看那棵躺在招待所墙脚处的胡杨。可一见面就把我吓了一跳,它正泪流满面呢!心想,我可不喜欢什么悲情剧,就嚷它:你成了化石就偷着乐吧,哭啥哭,我想成化石还不能呢!
  
  责任编辑:小 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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