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花器的动态塑造*——浅谈作品“十围之木”的设计与制作

何以诺 潘师敏

(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无锡 214206)

宜兴制陶业有着厚重的历史积累,紫砂壶制作技艺也形成了独特的研究系统。依据近年来出土的骆驼墩遗址、西溪遗址,证明了早在5 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宜兴就开端了制陶,与之生存密切相关的制陶业也应运产生。从最早低温烧成的粗糙的原始陶器开始,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代又一代的先民们面对生活中遇到的问题,运用天然紫砂陶土材料和手工劳作,使制陶手工业逐渐演化为一个独立的行业门类,手工匠人们通过对紫砂器具等日常用品的潜心制作,创造了我国辉煌的陶瓷手工艺设计文明。

在紫砂最初诞生的时候,是以日用器的面貌出现的,这与当时社会整体的需求密不可分。在明清两代,文人紫砂的兴起催生了新的需求,单纯的“实用”并不能满足时代发展的需要,各种与紫砂相关的装饰技法技艺也就自然而然地诞生了。花器正是这样一种古老陶瓷技艺的载体,历经数百年的历史沧桑,蕴含着丰富而浑厚的传统文化,成为当代陶瓷艺术取之不竭的创新灵感和素材源泉。紫砂器在工艺、造型、铭刻、堆塑及配色在不断丰富和创新求变精神的共同推动下,紫砂器变得日益厚重并富有新的气息。

紫砂器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传承,艺术创作题材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的筛选和提炼,最终留存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传世的经典。紫砂器是造型与装饰完美结合的整体,由于其原料和制作方法的独特性,这也使得宜兴紫砂壶成为登上大雅之堂的器具。由于历代文人雅士和商贾的介入,对紫砂工艺的精进化不断提出新要求,中国传统工艺中的瓷雕、竹雕、牙雕、木雕、彩陶、青铜、碑刻等各种形式,都被巧妙地移植到紫砂艺术之中,常用的紫砂陶装饰手法:陶刻装饰、捏塑装饰、泥绘装饰、印纹、贴花装饰、透雕玲珑装饰、彩釉描金装饰、镶嵌装饰、绞泥装饰、泥质机理装饰及其它工艺性的添加装饰。其中宜兴紫砂壶中之花器,俗称花货、花塑器,其艺术特征重点反映在装饰手法上,以自然界中有形物体为素材,通过微缩变化,采用雕、缕、捏、塑的技法,装饰于壶的显见部位,增添作品的灵韵之美。进入当代以后,尽管面临时代及审美观念的变迁,但是花器仍以“体现事物的本质特征”,“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融合传统与现代美学,流传至今。

1.1 紫砂花器装饰的发展

花器类紫砂壶历史源远流长,现存最早系统记载紫砂器的专著是明末周高起的《阳羡茗壶系》,其《创始》篇言:“金沙寺僧,久而逸其名矣。闻之陶家云,僧闲静有致,习与陶缸甕者处,抟其细土,加以澂练,捏筑为胎,规而圆之,刳使中空,踵傅口柄盖的,附陶穴烧成,人遂传用”。这段文字记载了当时制壶的原料、制作手法以及烧成。可以看出当时的紫砂器仍然未与日用陶器分离,在原料、工艺和烧成上都比较接近,只是原料澂炼细腻,工艺过程较精而已。但是,已有迹象表明,制造此类紫砂器,不仅需要耗费较多工时,更需一定的巧思,已非一般陶工所能胜任。而其《正始》篇较为详细地记录了供春的信息。供春壶是紫砂发展史上,开始有记载的第一件作品,是供春仿照金沙寺旁大银杏树的树瘿形状制作,壶表满布褶皱斑驳、缭绕的树瘿纹理,毕显华章,当时人称赞“栗色暗暗,如古今铁,敦庞周正。”吴梅鼎的《阳羡磁壶赋》则为我们提供了明清时期紫砂器的诸多信息,宜兴紫砂壶在明代嘉靖、万历年间从日用陶器中独立开来,工艺上追求精巧,并赋予其人文气息,名手辈出,清代即系涌现出一批名工巧匠。

清代康熙朝的陈鸣远是历史已经定论的一代巨匠,尤其他的仿生花果作品,历代陶人无出其右,堪称一代花器圣手,“陈鸣远制南瓜壶”堪称其代表力作。生于紫砂世家,制壶技艺精湛全面,又勇于开拓创新。所制茗壶造型多种多样,特别善于自然型类砂壶的制作,作品有瓜形壶、莲子壶、束柴三友壶、松段壶、梅干壶、蚕桑壶等均极具自然生趣,把自然型壶在明人的基础上,进一步推向艺术化的高度。他还开创了壶体镌刻诗铭作装饰,署款以刻名和印章并用,把中国传统绘画书法的装饰艺术和书款方式,引入了砂壶的制作工艺,使砂壶具有了浓厚的书卷气。再加之诗铭、书款的书法雅健娟秀,富有晋唐笔意,从而把壶艺、品茗和文人的风雅情致融为一体,极大地提高了砂壶的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

1.2 紫砂花器中的静态装饰

紫砂艺术传承虽然只有短短的数百年,但绝大多数紫砂陶艺题材都来源于传统文化,这就免不了受到传统艺术思维的影响,对于造型画面的表现都带有十分浓重的传统文化韵味,所以人们只要看到紫砂壶,都将其视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张名片。紫砂花器之所以历久而弥新,其主要因素是得益于自然界物质形态的赐予,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心灵感悟。即壶艺创作的美学元素,使作品产生具象之美、灵韵之美。几百年来,花器主要是用提炼取舍的艺术手法,将自然形态微缩变化或经过艺术加工设计成器皿造型。

传统是根脉,创新才能成就未来。过去先入为主的观念往往会固化人们对紫砂艺术的认识,进而转变成一个个静止的符号。例如竹子就是单纯的竹,用竹的外形,竹的细节或模糊或夸张的表现;花就是细腻的花瓣,用大小紧密色彩的变化作为自身装饰效用的主轴,重点突出工法技艺,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传统的紫砂花器所采用的装饰多为此种类型,装饰形象的固化容易造成形体的重复和审美的疲劳。为了避免这一点,构成装饰的陶艺造型变得越来越精致,并继续往细致的方向发展,不断地挑战着工艺和技法的极限,这样的装饰方法从塑造的源头就是一种静态的装饰。

现代社会的艺术和审美需求是建立在自然科学的基础上的,这跟传统社会对于世界的认识有着本质的区别,现代人会更多的用已经普遍认同的“常识”来观察这个世界,而古代人则不同,由于对世界缺乏认识,其对于艺术和审美的需求相比现代人就会更偏向于感性认知。在这种认知当中,动物是动态的,植物是静态的,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但现代人却能清晰的认识到在自然界中,不单动物会动,植物也一样会动。这种认知的差别造成了动态装饰相对于静态装饰更容易在现代人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见图1)。

图1 木纹肌理元素的提取

2.1 动态装饰的创作应用

紫砂壶“十围之木”的设计制作过程中,装饰就如同茶壶的外衣,是设计语义的一种表现,单纯的静态形象表现那将会是枯燥的,空洞的,这就如同日用器表的传统装饰花纹,虽然在设计上具备一定的图案装饰效果,但装饰图案或肌理的设计没有使用相应的设计方法,这样的装饰无法让人产生深刻的印象,触动不了观赏者对作品产生反应。所以在制作“十围之木”这一装饰主题的时候,对于“木纹”的塑造采用抽象手法,在壶面上通过“线”元素的肌理印压来进行制作,在色彩上保持原有的单色,采用深色紫泥可以使作品较为沉稳,异形的壶身凸显木纹肌理的流动,这样的装饰就属于一种动态的装饰手法,采用紫砂壶最为典型的仿生手法,展现了现代花器的多样性,为现代紫砂壶花器增加动态的装饰效果。

在作品“十围之木”的设计上,运用异形塑造结合肌理印压是另一大亮点。众所周知,自然形态下的木桩是异形形态,这就要求我们在制作中需要设计好底片围的造型,底片围的平面形态会直接影响壶体的立体构造,传统造型的花器在底片围形态上通常还是采用圆形,这就在装饰的过程中会采用“推、贴”等装饰手法,对壶身的装饰则显得更为传统,与之相匹配的装饰元素是具象的植物,或是中国传统意象中“祥瑞”元素的搭配,缺乏更多的思考空间。以“线”元素为主的装饰肌理,结合异形壶体的造型,在仿生“木”造型的过程中,更多地展现了设计元素的现代化转变。

2.2 动态装饰对紫砂壶造型的影响

在紫砂花器的创作中,装饰本身或多或少会对紫砂壶的结构和造型产生一定的影响,作品“十围之木”的壶身形态是典型的仿生异形,整个壶面虽为直筒状,却随底片围的流动呈现凹凸的变化,壶流、壶把、壶身、壶盖保持了传统的紫砂壶结构,从装饰制作的角度分析,动态装饰是一种装饰创作思维的转变,并不涉及质量或重心、结构等的改变,对茶壶整体的造型的影响较小。

在制作“十围之木”装饰的时候,主要注意装饰延伸的合理性,依据木桩、树桩的规律来安排肌理的位置与大小,壶嘴与壶把的粗细变化需要适当的随壶体而发展,最好是能够与壶身形成“统一与调和”的形式美。紫砂壶壶嘴根据造型规律的总结已形成一套设计规律,通常可分为直嘴、一弯嘴、两弯嘴和三弯嘴。“树、木”元素的造型通常融合“枝干”等较为合适,为了增加造型的丰富度,在壶嘴的造型上设计制作成三弯嘴,与直筒壶身形成鲜明的对比,壶把则采用传统的“C”形把,不过在壶把顶端增加细节的变化,使得茶壶部件在左右的动态上较为平衡。为了不破坏整体造型的完整性,壶盖的设计采用“嵌入式”结构,顶面平整有序,通过“桥梁式”壶钮在茶壶整体的高度上达到和谐的美感(见图2)。

图2 紫砂茶具《十围之木》(笔者设计自制)

2.3 文化主题决定动态装饰表达

紫砂壶艺本身的艺术特征是古朴的,天然就带有传统文化的意味,所以在塑造动态装饰环境的时候不能仅仅考虑现实和理性,还需要考虑文化主题所产生的影响。同样以作品“十围之木”为例,其创作的主题显然是树桩的延伸——“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非常契合传统文化意蕴的设计表达,树桩作为装饰的主体占据主要的地位,但是为了凸显出自然的动感,又需要塑造出肌理来进行衬托,对于“线”元素的流动是为了衬托出肌理质感的存在。使用印压工艺的肌理与传统装饰技法相比,在视觉上更为抽象,是现代设计元素与传统造型的融合,具有一定的创新意识。

从中可以明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主题并非是要去塑造一个传统意象的树桩,而是利用装饰将人引入一个特定的思考环境,用紫砂装饰本身的文化内涵来响应人的艺术审美需求。树桩作为传统题材并不罕见,紫砂壶作为传统的器物,使用创新的设计思维与手法,也是展现了从传统向现代的迈进,加强了设计师对传统主题的思考以及文化的保护。

紫砂壶作为一种受欢迎的茶具,其造型本身就具有物质和精神双重基础,在创作一把新的紫砂壶时,装饰对于紫砂壶来说是有着一条无形的边界,既需要考虑实际使用时的感受,也需要创作主题上的表达,喝茶作为一种行为同时也伴随着情感的变化以及不断的思考。紫砂花器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外形装饰的多变,更在于其提供了更多的思维窗口,结合个人的感官衍生出无穷的变化,动态装饰的优点就在于,创作者可以通过装饰塑造符合常理的逻辑变化,利用有限的装饰让观赏者自行补全后续的变化,从而达到引导和衍生的创作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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