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北扩的“土耳其困境”

刘作奎

2022年5月18日，永久中立国芬兰和瑞典正式递交加入北约申请。两国申请加入北约是乌克兰危机以来最重要的地缘政治变化之一，也是北约“满血复活”的标志性事件之一。然而，两国入约就像是一出情节曲折的悬疑剧，而悬疑剧的主角却是土耳其，它使北约北扩陷入困境。

从芬兰和瑞典正式申请加入北约时起，土耳其就以入约的“麻烦制造者”面目出现。土耳其以同意瑞典和芬兰入约为筹码提出要价：芬兰、瑞典两国必须放弃对库尔德工人党的支持，严厉打击库尔德工人党及其支持者；
欧盟须解除对土耳其的武器出口限制，包括芬兰和瑞典；
美国须解除土耳其因向俄罗斯购买S-400导弹防御系统而受到的制裁，并将土耳其重新纳入其F-35战斗机研制和销售项目中。包括芬兰和瑞典在内的美西方开始对这种要价表示无法接受，对话陷入僵局。

面对僵局，美国积极从中斡旋，在2022年6月的北约马德里峰会前，土耳其与芬兰、瑞典达成三方协议，主要内容包括：芬兰和瑞典“确认”库尔德工人党是恐怖组织，承诺阻止该组织及其分支在两国的活动；
芬兰和瑞典承诺不为库尔德工人党在叙利亚的分支“人民保护部队”和居伦运动提供支持，两国将谴责所有恐怖组织对土耳其发动的袭击；
芬兰和瑞典将积极处理土耳其关于引渡恐怖组织嫌疑人的要求；
芬兰和瑞典停止对土耳其的武器禁运。

表面上看土耳其要价得到满足，但由于各方对关键问题理解不同，使得协议的执行不断打折扣。2023年1月，北约30个成员国有29个签署了北约扩大协议，唯独土耳其没有签署。同期，在瑞典接连发生反土耳其示威活动令土耳其坚决维持其立场。1月21日，瑞典极右翼政党“强硬路线”领导人、拥有瑞典和丹麦双重国籍的拉斯穆森·帕卢丹在土耳其驻瑞典大使馆前焚烧《古兰经》，后于1月27日在哥本哈根的一座清真寺和土耳其驻丹麦大使馆前再次焚烧《古兰经》。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表示，瑞方公然纵容和保护反土分子在土耳其驻瑞典大使馆附近举行示威活动，并侮辱土耳其宗教和领导人，瑞典不应再指望土耳其支持其加入北约。原定于2023年2月举行的土耳其、瑞典和芬兰三方会谈被“无限期推迟”。

土耳其与西方的谈判一开始就是在互不信任的情况下进行的，双方各打算盘，导致分歧和隔阂不断加大。

首先是双方对恐怖分子的定义不同，以致瑞典和芬兰在解决库尔德人问题时未达到土耳其预期。土耳其将其反对的所有库尔德团体归类为库尔德工人党前线组织，既包括土耳其境内和境外的许多非库尔德工人党实体和组织，也包括西方支持的叙利亚民主力量（SDF）和一些伊拉克库尔德团体。由于长期收容库尔德难民和寻求庇护者，特别是政治难民，在瑞典居住的库尔德人已超过10万人，一些库尔德人甚至在瑞典议会中拥有席位，这些人在瑞典看来不是恐怖分子。瑞典认为，库尔德工人党和库尔德工人党叙利亚分支“人民保护部队”是不同的，但土耳其表示他们都是恐怖组织。瑞典对外引渡和驱逐库尔德武装分子嫌疑人的工作也不顺利，时常被瑞典法院阻止。瑞典还在政治和财政上支持叙利亚民主委员会（SDC），土耳其明确表示SDC由库尔德工人党恐怖分子所主导。2021年瑞典政府宣布，到2023年，将为叙利亚库尔德人团体提供的资金增加到3.76亿美元，称瑞典仍然是叙利亚库尔德族的“积极合作伙伴”。

其次是双方对言论自由的理解不同，导致矛盾愈加尖锐。帕卢丹焚烧《古兰经》事件发生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表示，焚烧穆斯林圣书是一种仇恨犯罪，言论自由无法为之辩护，“没有人有权羞辱圣徒！”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回应表示：“言论自由是民主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根据土方的说法，瑞典多次允许部分极右翼人士和土方认定的恐怖组织支持者进行反土集会，土方多次表示抗议。在过去的三方会谈中，土瑞围绕这一问题不断发生分歧。瑞典甚至公开表示，土耳其的一些要求不可能得到满足。

再次是协议的军事部分内容一直没有落地。土耳其一直想从美国购买F-16战斗机，但美国不少国会议员强烈反对。因此，美国对土耳其的武器禁令解除进展缓慢。全面实施三方协议中的军事合作可能需要数年时间。芬兰和瑞典虽没有正式禁止向土耳其出口军事装备，但自2019年土耳其在叙利亚东南部对叙利亚库尔德人发动地面进攻以来，两国都没有颁发出口许可证。

2023年1月31日，土耳其外交部长恰武什奥卢表示，除非瑞典履约，否则土耳其不可能同意瑞典加入北约。（TIBOR ILLYES/澎湃影像/IC photo图片）

2022年9月，瑞典右翼政党上台执政，对土耳其态度强硬，在一些问题上难以作出让步。2023年，芬兰和土耳其两国都将进入选举周期，而出于稳定国内局势和政治正确的考虑，也都不太可能在僵持的背景下作出重大让步，这将使芬兰、瑞典入约僵局持续下去。

芬兰将于2023年4月2日举行议会选举，国内各方对加入北约没有太多异议，且炒作与土分歧和加入北约议题并不能为竞选带来更多胜算，因此各方会在这些议题上保持低调，将更多注意力转向有利于赢得大选的关键议题上。

土耳其总统和议会选举将于2023年5月14日举行。执政20年的埃尔多安面临严峻考验，批评人士指责这位68岁的领导人领导下的土耳其面临严重的经济衰退以及破坏民主和自由。埃尔多安对北约的强硬立场是转移选民注意力的好办法，并可借机塑造自身大国政治家的形象。

然而，僵持不符合土耳其利益，芬兰、瑞典入约进程仍有可能取得突破。有预测认为，土耳其最终不会阻止芬兰和瑞典加入该组织，特别是如果它能从西方大国及其北约盟国那里获得一些让步的话。其实土耳其也清楚，现有要价想短时间一揽子解决诸多问题是比较困难的。如果一直坚持现有立场，土耳其在北约也会面临不少压力，甚至北约可能会考虑改变全体一致的投票原则，到时土耳其很难再获得让步。因此，土耳其很可能在时机合适时同芬兰、瑞典开启会谈，寻求问题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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