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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喜丧|喜丧

发布时间:2018-07-12 16:36:47 浏览数:

喜丧

李根寿 微赵州

散文:喜丧

杨二会杨老爷子能活到九十二岁,寿终正寝,是实打实的喜丧。黄昏烧纸时,一街筒子的孝子,白花花一片。有人费过心,说,杨二会有五男二女,子辈孙辈重孙辈,再加上内亲外戚,远房旁支,披麻戴孝的,不下三百人。

既然是喜丧,孝子们就不必总是悲悲切切、凄凄惨惨。这么大的白事,“总理”(“总”读去声,“理”读轻声。家族中的总管)一个人怎能打理得过来?杨大杨二们必须时不时地跟“总理”协商,力争把事情搞得体面排场又有次序;既不得罪乡亲,又不冷落外边的朋友。

杨二会是五月二十二正午仙逝的。低矮的小屋里一下子挤进来好多人,立刻像一个蒸笼。三台落地扇扇着,还是担心发了尸。于是,立刻有人电话联系冰棺。

腹部已明显隆起的杨二会被装进了冰棺,人们才安下心来。除了至亲们在冰棺前守灵外,其余的人都来到了院子里。砌灶架锅剁肉切菜一刻也不能耽搁——热?谁不热?两个炒菜做饭的大灶和一个烧水的小灶短时间内都在灶膛里腾起黑红的火焰。干柴烈火毒日头,把攒忙的人们烤得汗流浃背,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中午是猪肉粉条大锅菜,冬瓜切成大块,猪肉选后臀,豆腐烧炸过,满满两大锅,老远就闻到了肉香饭香。

杨家五男二女,孙子重孙外甥男女一大帮,谁没有个仨薄俩厚的?讣告发出去,小汽车就一辆接一辆停泊在大街上,自有聪明伶俐的头面人物拿着好烟迎来送往。车上下来的,有西装革履也有短裤拖鞋;有面若白玉也有脸如锅底;有慈眉善目之谦谦君子也有臂刺青龙之英雄豪杰。车上搬下来箱炮和花圈,兜里掏出来成沓的人民币。孝子们灵堂前跪成一片,“三鞠躬”声迭起,“份子”在纸箱子里猛增,花圈靠满了四面墙。

邻里乡亲,沾亲带故,都要来祭奠吊哭;有来吊哭的,女眷们自然得陪哭。重孙媳们都还年轻,她们用一方手帕捂住眼睛,屈腿坐在地上或者直撅撅跪在地上,头一扎一仰嘤嘤地哭。有人来拉,假装不起来,再一拉,就止住了哭声,站起来,伙同他人一起来拉吊哭的人。吊哭的一走,她们立刻嘻嘻哈哈地打闹,你说我哭得假模假式,我说你那哭腔像蚊子嗡嗡。打闹过后,话题又转到穿着打扮上来,商量已定:烧了头七纸,作伴到“信誉楼”买衣服去。去年冬上娶过来的重孙媳笑话她们“out”了,说:上“淘宝”,啥东西买不来?外面的响器一吹打,告诉屋里的女眷们有人来“吊哭”了,说笑的赶紧噤声敛容,清清嗓子,准备干嚎。

晚上守灵的都是杨家弟兄、杨家小弟兄们的哥们朋友。屋子里忒热,就在院子里摆开三张桌子,两桌麻将,一桌牌九,插不上手的围着看。杨二的二小子包过砖窑,攒忙的大小窑主有十几个,“杨二小”就办了几个猪肘子;杨四没儿子,大闺女女婿开大车,人们闹女婿,闹了他六爿排骨。肉早就炖在了锅里,等到十点之后开席。

外甥男女承包了花炮和歌舞。

花炮在黄昏烧过纸后开始燃放。街筒子里一溜排开炮箱子,三四个炮手次序点燃,叫不出名的各式花炮鸣叫,炸开,绽放,整个村子的夜空,让重彩、巨响和浓烟所笼罩。持续了一个小时,人们的耳朵才清静下来。歌舞随之开场,演员们在简易舞台上扭着,跳着,吼着,叫着。女演员穿得极少,在惨白的灯光下,她们的光胳膊大腿,让人们联想到刚才冷水下锅的猪肘子。歌舞要演出到十点。

这是第一个晚上。

第二个晚上,杨老五的三个儿子宰了两腔羊。有白酒,更有啤酒。花炮还是燃放了一个小时,歌舞还是演到了十点钟。

第三个晚上没有歌舞,因为演员们要休整一下,准备着明天上午卖力气。花炮添了新花样,有了“轰天雷”和“十响一咕咚”。据说第二天打扫街道,炮箱子拉了两拖拉机。这最后一晚上没有炖肉,全是从饭店要的炒菜。

二十五,大出殡。

中午十二点一过,一声“起丧炮”在晴朗的半天空中炸响。杨老爷子的骨灰盒被安放进一拃厚的松木板大棺材里(这是全村第一例),十二个壮汉抬起来,要把十字街的大十字游完,让杨老爷子在这杨家庄的街道上再风光风光——杨二会当了两任的村支部书记,又是族长,德高望重,福寿全归,岂能草草了事?炮手在到坟地的道路两旁密集地摆放着箱炮,吹鼓手们为了能得到几盒香烟,卖力地吹打着——唢呐碗儿里滴答着口水,铜锣要筛漏,铙钹要拍破;一根笛子一捧笙,只见手指头翘起又落下,腮帮子鼓圆又嘬瘪,却听不见竹管子里飘出来的声音。孝子们头箍孝条,身披孝布,五体投地谢乡亲,一片雪白,犹如群羊啮草。

出了村子,大棺材上了灵车,孝子们在前,逶迤缓行。车上的哀乐响起,替代了孝子们再也挤不出来的哭声。路面被孝子们挤满,来往的行人车辆只好停在上坟路的两端,观赏这奇异的景致,感叹人生的无常。

杨老爷子活过了九十,没有灾病;儿女们没有经过“久病床前”的考验,自然都是孝子贤孙;后事办得风风光光排排场场。这就让“等死台上”的风烛残年们艳羡不已。有人说,跟杨二会一起长大的杨福全,“拴”在床上整整三年了。儿女们忙于各自的事业,出钱雇了个人照看老父亲。杨福全听说二会去了,老泪纵横,说:“二会命好。喜丧……”

因为棺材大,挖的坟墓就大,堆起来的坟包自然也就大。杨二会的坟堆整整占了一畦地,上面插满了花圈。人们在路上走,远远望去,像一座花疙瘩般的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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