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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客小记二则:小窗茶记

发布时间:2019-03-01 06:28:03 浏览数:

  “一期一会”      我友到日本旅游,归来时蓄意花掉口袋里剩余的零星日元,却只能买一个钥匙圈手机链什么的小玩意儿,她忽然看到小超市架上挂的手机链,金属牌上刻有汉字“一期一会”。心中一动,就是它了!于是她携带了这唯一的日本纪念品回到北京。“一期一会”什么意思呢?“只要期待,就能相会”么?未必!“只要”却偏“不能”,正如我那在湖南久别的知友,多年患病已是足不出户,临终之前无力应答我的问候,只在挂断电话时,勉强从呼吸困难的喉咙里吐出一句“再见吧”!再见于何方?还能苦苦期待么?
  也许按字面可解为:“一次期待一次相会”,但往往期待着的并不一定能与之相会;相会的又并非所期待的。人的一生总是在期待中度过,期待着相遇、相会、相与。少年心情也许仅仅有期待,竟不知期待着什么,可谓是期待着“期待”;因为凡期待着的,总是美好的。但终于也不尽然。有时候“不期而遇”,并不期待的邂逅,也许更美好,如灵感突发,诗思泉涌;在某时、某地,时空猝然相遇,情景瞬间离合;此一会,才正是久久期待的降临。
  然而,故人永离的哀痛,期盼着相会已属不能,幽冥永隔,唯有相会于天上了。
  嗣后查考,“一期一会”来源于日本的茶道,是十六世纪茶僧千利修的弟子山上宗二提出的。所谓“一期”即一生,“一会”即相会。“说的是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不能重复的,所以每一次的相会都变成了唯一的一次。”我以为指的是佛家的“缘”。超越茶道之上的并非行茶的礼数和过程,而是饮之外的茗对的时刻,和谁在一起,这个“谁”和我和茶和景,合为一“缘”,须全身心地投入,面对的友,口中的茶,乃至庭园里的落花。说起落花,我隐约记得日僧芭蕉的俳诗中有“听落花”之句,必是茶客无言相对,或是独饮,入无人之境,空寂的禅心,闻花瓣落地的声音,果真是如雷贯耳!
  故而“一期一会”之缘,必得好茶、好泉、好人、好景,缺一则生憾,诸种遇合,方成就一回难忘的生命光华。
  千利修和他的弟子山上宗二,既称得茶僧,必有两方面的修炼,一是茶,二是佛;茶中有佛理,看来日本僧人是悟到了,有一颗禅心,领悟茶道三昧境浑然忘我之际,反独我至尊。一茶和芭蕉的俳句,便是这样产生的。
  八九十年代,我国老诗人们时兴一阵“汉俳”,出版了好几本汉俳集。较之古代的五、七言绝句要简单得多,但若写出特异的东洋味道,如坐禅一般,在空白虚静处得其真意,也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学汉俳,也是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会心,今录于兹。
  
   其一
  
  茶淡意阑珊,
  废园寂寂听落花,
  故人来不来?
  
   其二
  
  花落又一年,
  新茶换盏空待客,
  相会永无期。
  
  日 课
  
  中国的好文章已经读过,好茶酒已经喝过,满可以暝目了,不过,话说回来,天下的好文章是读不完的,好茶酒是喝不尽的。单说茶,我平生所嗜,窃以为天下名茶都尝遍了,举凡杭州西湖的龙井,姑苏洞庭的碧螺春,武夷的铁观音,安徽太平的猴魁,庐山的云雾,云南的普洱,以及白兰、银针、竹叶青……中华大地,处处佳茗,得山水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化作茶魂茶仙。去岁在江西婺源,又品尝到茗眉、毛尖、苦甘露和兰贵人(又名小兰花茶),于期望一登的三清山,见清泉飞瀑正可烹名茶,又遇烟雨苍茫中的峻崎峰峦,好茶好泉,惜无茶僧故友相随,空对好山色耳!
  虽有缺憾,“一期”亦仅此“一会”。今年辛卯,自春至冬,经岁蛰居塞北漠南,不思出游,老懒无厘,斋中日月,除临池挥毫,写几篇文字而外,天天和时时,不再有新鲜亦无惊喜,惟窗外树叶,眼见由绿而黄而脱尽繁华而历经霜雪,此为变数,另有变数的是日课的茶。今年的茶和往年不同。变则变矣!不变的是少量的名茶:每年由江苏太仓小说家胡子狼快递寄我的碧螺春茶,那是他从苏州洞庭东山一位文友那里预订的。那位文友家住产碧螺春茶的村子里,茶农邻里,当然“近水楼台”了,最佳的上品,茶农要卖大价钱,产量有限,但决不会假冒伪劣、次货充好,是肯定的。只要清明节前采摘焙炒的“明前”新茶,汤色自然不同于节后,虽经不住沏泡,但那早春的嫩芽,将山野的清露气都浸淫了,正如陶庵所言:“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望着玻璃杯里密匝匝的茸毛,恰似北方当下清明前纷纷扬扬的干雪末,暖暖地湿了门前的街道。
  今年的龙井,是驻杭州的企业家空运来内蒙古作礼品送人的。老总怕必花了大价钱,当然包装豪华,茶形整饰,至于是否当即从梅花坞龙井村的茶树上采下来的,那就不保险了。是龙井,毕竟不同,一似春风又绿了舌尖,断肠客不免要忆江南了。
  另有几种往年所无、今方尝新的“草根”茶,一为产于四川北川的羌山禹露,是混合装苦荞茶,大半金黄苦荞粒,如沙;小半羌山绿茶,如散布瀚海的固沙植物,起个好名字,叫“梦回沙洲”,使我想到那年在湘西喝的擂茶,别有高山天趣。二为山东日照绿茶,虽非大名家,亦颇有功力,由地名而思啜饮阳光与海水,且经久耐泡,六七回仍具涩味。其三是峨眉雪芽,使我忆起早年登峨眉壮举,在清音阁夜宿,盖的被子潮得能绞出水来,一夜泉声到枕上耳畔,无法入眠,干脆悄悄起而饮茶,听泉闻鼾品雪芽,倒不失为日本茶道的“一期一会”;今雪芽取名“禅心”,虽叶叶如松针倒竖杯底,汤色碧青,蜀山潭水,不亚于江南名茶,但“禅心”之名不若直呼“雪芽”本真,想必商家借峨眉山寺礼佛信众作妄语,或是我俗人不解禅意耶?
  我沪上知友嗜茶,不仅日课且晨课。他每天五更即起,独自到书斋烧水、洗杯、品茗,他从不用“铁观音”之类红绿茶和红茶,只喝江浙一带产的绿茶;有一次给我捎来他在常熟工作的外甥送的虞山绿茶(忘了名字),叶卷如龙鬃色苍若乌铁,饮之,恍然登虞山而眺尚湖,身心尽涤,可见茶不在名,品佳则灵。我友晨灯下,先饮茶,后砚墨,茶淡时濡笔写几张书法,粘于壁间,再赏,若有所颖悟,乃他的养生之道。我的日课是晨起灌白开水,午睡甫醒,方坐定泡茶,边执卷读书,将茶和字一块儿细品。我喝茶不分南北,无地域偏见,每日随心情和生理的调节,选择不同的茶品,连“杭白菊”我也是置备的,一日品“菊清”,一日则“清秋可入药”,紫砂壶里一壶菊花,胜似一味中药,于是顿生东篱之想。医家说:普洱消食,红茶暖肚,今年我喝的红茶和绿茶都有新品种。十多年前疯狂普洱,如同“疯狂君子兰”一样,价格飚升,越陈越好,越古越好,在宜兴某度假村老总赠我普洱为礼,方砖形,犹如汉墓出土,连同一把精致的小钢钎,饮时用以凿茶砖,我应时喝掉一块,剩下的又存了许久,几乎要成为化石了。今年的又一款普洱,是原产地赠给省府官员作礼品的,友人转赠我一饼,究竟不同凡响,我就把陈旧的放下,还是现代一些的好。普洱浓黑似酱汁,沏在紫砂壶里喝功夫茶,小盅啜饮,若有三五客至,论书画,斗茗战,茶过数巡,倒也淡了,倘独饮,未免心情觉得沉重不畅,则换喝武夷岩茶,杯中暖秋,林红夕金,一介寒士也披上了“大红袍”,就算当年乾隆爷宠幸的又如何!我是只管喝茶,写不出吹捧的小说。当然,我杯中的“大红袍”,绝对不是那六株“老祖宗”,连嫡传子孙都不一定,如今武夷山区,家家有茶树,家家产茶叶,溪茶山茗,草根百姓,同样领受大自然的馈礼,就看茶树是否在群山沟壑风化岩壁上,据说“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风化烂石才出上品。每年茶农在惊蛰评比祭茶,神鬼了一番之后,将一袭大红袍披在得奖的茶树上,冠为茶树王,是否有猫腻,不得而知了。我未曾亲临,喝的必是黄土生的茶树采摘的,但漱在口里,却有武夷山岩峭崖烂石的味道,仿佛含矿物质过量,觉棱棱有剑气,有“弹铗而歌”的冲动,想必辛稼轩夜挑灯看剑时饮过此茶,且在酒后,此茶不仅不解酒,反而添了醉意。
  日前,闽地小友给我寄来颇为流行的“银骏眉”红茶,他说:“金骏眉”市场上冒牌颇多,他的银骏眉货真价值。我曾遇此地的“老总”,自认为有品位,皮包里放几包小包装的“金骏眉”茶,和敬烟一样,遇到对方请茶,他便从皮包里取出,说:喝我的。“金银双眉”已被封为中国红茶之冠。今得银骏眉,茶叶压得细密紧挺,如镜中美眉,嫩芽开汤,喉韵悠长。不过,红茶经多道工序,发酵焙制,我总觉得像王国维评词中说姜白石的境界为“隔”,不若绿茶的出诸天然,中国茶道的正宗是绿茶,我以为。正宗不等于“独尊”,红茶自有佳妙处,洋人只喝红茶,不懂绿茶,也有他们的茶道。因而我喝红茶时,每采效西法,掺入牛奶,切一片柠檬,因患糖尿病,没法再用小调匙轻轻地搅和两块方糖。
  中国的茶道和西方“道不同不相与谋”,完全是两码事,我喝红茶,不觉得在“苦茶斋”里品茗,恍惚身处现代化闹市,到了香港的兰桂坊一家装璜中西合璧的咖啡馆里,选靠窗口的座位,故意叫侍应生撩开窗帘,看匆忙或悠闲的过往行人;我不点意大利的卡巴基诺,认为尽是空幻的泡沫,要一壶立顿红茶――从锡兰进口、英国人加工成红茶末子换个“立顿”的品牌,直喝到黄昏时分,叫一份三明治,既是茶食,又充填肚子,以备惯例熬到九时才入座的晚宴。西方的茶道是入世的、实际的;喝洋茶,宜于谈人生、谈爱情、谈事业。我想起前几年一次特殊的家常的访谈,我的一位出身资产阶级的上海美专同学,住在西区复兴路一幢落实政策退还给他的别墅里,他邀我喝下午茶,让至客厅落座,时值冬季,阴冷有雾,老同学竟然不用空调,在未被拆除的壁炉内,引燃一摞过期的杂志,架上劈柴,即刻仿佛飞临病病快怏的才女曼殊斐儿的书房了。“今天请你喝‘蓝色夏威夷’,还有法国式的茶……”老同学接着在酒柜和茶几旁动作起来。“蓝色夏威夷”是调制的三色香槟,蓝调为主;老兄以曾经长期捏锄头的手,居然恢复了调酒师的身份,一位十足的上海“老克勒”。所谓法国式的茶,便是红茶兑干邑白兰地,高脚杯上插一片柠檬。兑白兰地的时候,他的手颤巍巍的,长我五岁的老同学,毕竟是老了,半个世纪不见面,彼此都换了个人似的。他除了请我品洋茶,请我吃巧克力小方饼和炸薯片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像两个患初期老年痴呆症的老人,话题只能是遥远的过去,他半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他少年时代的初恋:“虹口一只角,还记得哦?……我隔壁一家住着俄罗斯犹太难民。那家的小姑娘亚麻色的头发,名字叫娜嘉……我那年十四岁,骄傲的年龄。已经学会做梦啦!……娜嘉拉着我的手,引我到她家串门,在幽暗的门廊,我承认,吻了她的头发,不是嘴唇,我已经差点昏厥啦,浑身抖个不停……壁炉。她的父母亲。茶炊响着哨音……俄罗斯的茶炊呀!……茶炊呀……”接着,初恋的话题中断了,老兄仿佛从云中跌落,回到现实、回到当下,他喝了一口法国茶,茶是有力道的,他似乎醉了,喃喃着第一次喝俄罗斯茶炊,茶里有月桂和甘菊的香味……
  我也从午睡的梦里醒来了。今天的日课是该喝什么茶呢?不妨来个“全盘西化”吧!一位同事的儿子在英国剑桥留学,带回包头一盒英国茶孝敬父母,他父亲知我嗜茶,又转而“孝敬”我了。包装纸盒印有EarlGrey老伯爵的肖像,伦敦维特宁茶与咖啡公司的出品,声称经伊丽莎白二世陛下钦定,可见中外商家促销手法一致,都是拉皇家或名人做广告,其实无非是特维宁Twinigs牌袋袋茶嘛,也许还是中国的红茶出口改装的呢!沏泡后果有浓浓的佛手柑的芳香味,瑰丽奇妙,将我带到泰纳的水彩画雾景中去了。我不禁抽出一本莎士比亚时代的抒情诗集,反复吟咏玛韦尔(A・Marvel1)的四句诗以佐茶:
  
  ButatmybackIalwayshear
  Time’Swingedchariothurryingflear;
  AndyonderallbefOreuslie
  DesertsOfvasteternity。
  时时我在背后谛听,
  光阴的飞辂迅捷地临近;
  我们跟前的彼岸都横亘着
  浩瀚的永生如沙漠无垠。
  
  〔责任编辑 阿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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