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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在野生熊猫的边缘地带|野生熊猫真实战斗力

发布时间:2019-04-14 06:30:48 浏览数:

  进入马头乡的时候已是黄昏,我们胯下的马都已困顿不堪,在进村的最后一个陡坡前喘起了粗气,用沉默姿态拒绝再爬这个陡坡。我们索性从马背上跳下来,步行走进了马头乡最南端的下马头村。
  这是走过的川陕几百个村庄中的一个,我们要调查这个村庄的周围是否还有野生大熊猫孤立小种群的存在。这次调查由我的母校北京大学担任整个调查队的技术指导并参与野外调查,而四川省林业厅从几个保护区抽调了有丰富熊猫调查经验的队员,我担任负责人。一个月来,仅仅在四川境内我们的行程就超过了5000公里,从四川最北部的岷山一直找寻到最南部的相岭和凉山。每到一个地方,我们从当地主管部门索取资料,然后访谈百姓和村民,将所有信息汇总之后,然后带着帐篷和食物上山,吃住都在山上,记录野生大熊猫和它们栖息地的情况。
  屡屡猜错的答案
  下马头村是个彝族村,坐落在整个山沟的尽头,只有一二十户房子散落在山坡上,房子背后就是连绵的牦牛山,一直延伸到百里之外。视线所及的山坡上,大树都已经被砍伐一空,有些地方还有烧火的痕迹。我们找了一个小屋子借住,把马背上的大米、蔬菜和油盐堆放在屋子一角,又向老乡讨了几个土豆埋在了篝火边的灰烬中。很快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噼啪的响声和土豆微熟的香气。
  “兄弟,这个地方能有熊猫么?”四川王朗保护区的老刘坐在树桩上扒拉着灰烬中的土豆。一个多月远离家乡的漫长旅行已经让他的膝盖变得肿胀酸痛,他一边给膝盖贴着膏药一边念叨着。
  “不好说啊,这地方采伐太严重,不过谁知道呢,熊猫这东西……”老李接口道。他来自四川宝兴蜂筒寨保护区,参加熊猫调查工作已有20多个年头。“这地方离冶勒保护区有多远?”“直线距离40公里左右,隔着牦牛山。”我答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一时屋子里气氛有点沉闷。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这个地方?只因为8年前的那一个大熊猫痕迹记录么?马头乡离大熊猫最密集的王朗保护区有600多公里,离最出名的卧龙保护区有300多公里,离最近的冶勒保护区都有40多公里,还隔着牦牛山的山脊线。这地方,能有熊猫么?
  我知道调查队员们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但谁又都没有轻易说出自己的猜测。这一个多月的野外调查工作中,大家猜错的次数太多了。
  在泸定县的湾东村,我们观察着陡峭的地形猜测这里不会有熊猫,可是村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大熊猫的存在。在石棉县的新民乡,大家根据大熊猫已知分布区的距离猜测没有熊猫,可是却在远离大熊猫主要种群的山脊上发现了熊猫取食的痕迹。在峨边县的黑竹沟,大家忧心公路对于栖息地的干扰和破坏,猜测大熊猫可能已经退缩到了远方的山谷,却意外地发现大熊猫竟然就在距离盘山公路不足20米远的竹林中觅食。所以这一次,大家不怎么敢猜测。虽然觉得这里发现大熊猫痕迹的几率不高,可是心里又隐隐地觉得,也许它们就藏在马头乡,就活动在牦牛山里。
  看上去很美,不是吗?
  但实际情况远没有看上去这样美好。这些绵延纵横的大熊猫栖息地分布存在着一些致命的问题,最首当其冲的就是栖息地的破碎化。大熊猫高度依赖着森林和竹林为生,无论是躲避冬天的严寒、夏季的酷暑,还是求偶期寻找异性伴侣,完成繁殖,或者是幼体成年寻找自己的独立空间,都要在森林和竹林中进行较长距离的迁移。一旦这样的迁移受到阻碍,大熊猫的正常活动也会受到严重的干扰。不仅种群间的正常流动被阻断,还有可能出现亲近繁殖和小种群绝灭的风险,所以连贯的植被对于大熊猫的生存至关重要。
  几十年以来,对原始森林的采伐、不断增加的交通以及人类定居点的扩张,都导致原本连贯的森林变得斑斑驳驳,公路、铁路和农田成为了大熊猫难以逾越的天堑。而那些在整个大熊猫分布区最边缘的种群,情况则更为紧迫。一种野生物种的绝灭,往往是从最边缘的种群开始的,这些种群的栖息地最破碎,遭受的人类干扰最多,由此整个种群的命运也最危险。具体到大熊猫,一些孤立的小种群已经多年没有切实的信息,很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一旦这些孤立小种群消失,熊猫的整体分布格局会因之改变。
  我们的目的,就是在大熊猫分布区的边缘地带穿行一一确认这些小种群的存在,并且判断这些小种群的命运。
  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夜色渐深,下马头村的老彝胞给我们做了他们最有特点的坨坨肉端上来,大块大块的猪肉和鸡肉被粗粗地煮熟,空气里面飘动着粗糙而原始的肉香。
  住在附近的彝族人来找我们聊天,和村民的讨论持续了很久,熊猫小种群的生命力让人吃惊,不仅仅是马头乡,几乎每一个孤立小种群都还有熊猫的个体在顽强地生活着,这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在四川省凉山州偏僻的雷波县,当时是一个雨雾濛濛的天气,我们被漫山遍野的割竹打笋的人震惊了。吉普车沿着大凉山的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帐篷,年轻人和老年人都围坐在其中,等着天气放晴上山挖笋赚钱。公路边用帆布支起了很多临时的小卖部,整箱整箱的啤酒被运到山上。据说割竹笋人最多的时节还没有到来,真到那时候,一些简陋的歌舞厅都能搬到了深山里,白天割笋,晚上唱歌喝酒洗脚按摩。割笋的人俨然把凉山竹林变成了一个小社会。近年更为严重的是,一些不法的商贩将违法加工竹笋的小作坊也搬到了山上,直接在山上用硫磺熏制竹笋,硫酸的蒸汽和污水破坏了空气和水源。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山坡上,我们仍然找到了熊猫存在的痕迹。这些原本生性羞怯怕人的大熊猫,在这大片严重被人类干扰的森林中顽强寻找着生存的空间。这是怎样的生命力啊。
  “听说熊猫不会生孩子,是不是?”一个彝族小伙子问我们,旁边的老彝胞们发出一阵哄笑,弄得小伙子有些窘迫。“熊猫会生,而且还挺能生的。”我们解释着。大熊猫性情内向,活动隐秘,在野外很不易观察到,即使偶尔进入人们的视线,也往往稍有风吹草动就迅速逃走。因此,它们如何取食、如何寻找伴侣、如何繁衍生息都鲜为人知。别说是普通村民,这些问题也长久以来困扰着大熊猫的保护研究人员。不过,随着研究工作的进展,野生大熊猫的一些行为也已经为研究人员所了解。   小伙子问到的“大熊猫会不会生孩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动物园笼养的熊猫在求偶和生育上的确存在明显的障碍,但是野外观察的熊猫个体向我们展示了旺盛的生命力和繁殖能力。野生大熊猫和其他熊科动物一样,会发情,会为求偶而争斗。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由于人们的误解,曾发生过一段“抢救熊猫”的行为。在那段时间之内,有30多只不到1岁的熊猫幼仔被认为遭到母熊猫“遗弃”,从山里“抢救”到饲养中心和动物园,由于当时人们对如何照顾和饲养仍在哺乳期的幼仔没有经验,大多数被抢救的野生大熊猫幼仔未到成年就不幸夭折了。这对这个只有1000多个体的物种无疑是一个重大损失。1984年,由我的导师潘文石教授和吕植教授带领的北京大学研究队伍开始在秦岭对大熊猫进行长期的生态学、行为学和遗传学研究,这一干就是十多年。这期间的一个重要的发现就是,母熊猫在取食竹子时,会把幼仔留在树上或一个安全的地方,几小时到几十小时都有可能。因此,熊猫幼仔独处一地并不意味着它被遗弃,这时最好的做法是不去干扰幼仔。这个发现得到了政府部门的重视,当时的林业部特地发文,才禁止了随意“抢救”熊猫幼仔。
  还有一些熊猫生存的能力和技巧,也许是我们直到今天还没有意识到的。比如曾经有野生大熊猫横渡大渡河和岷江,也曾经有大熊猫游过1公里宽的水库,穿越海拔超过4000米的裸岩地带。这些事情可能是极其罕见的,但是说明了熊猫在困境面前所能够展示出来的生命力,它们的生命力和顽强,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空手而归
  第二天马头乡阳光普照,看起来是个好天气,5个调查队员兵分三路进山,希望可以发现熊猫的影踪。我和老李沿着最有可能发现熊猫的山脊向上,从村庄坐落的海拔2200米到2900米,整整700米海拔的坡面上都没有像样的森林。原生的针叶林和暗针叶林都已被采伐一空,只剩下孤零零几棵树皮焦黑的杉树。鸟很少,兽类的足迹也不多。我们一路攀爬一路找,在接近3000米海拔终于出现了保存比较完好的森林和竹林,我们像野兽一样在竹林之中穿行,寻找到兽类平时利用的小路,试图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
  “嘘……你看!”顺着老李眼神的方向,一只成年的雄性血雉从荒草间踱出步子,挺起胸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开始低头觅食,它身后不远的地方还跟着一只雌血雉。这是一种中小型的雉类,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一般栖息在高山接近雪线和草甸的冷杉林和针阔混交林,也喜欢在灌丛附近活动。这个季节正是血雉繁殖的时候,我在周围寻找,果然看到还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家伙热热闹闹地挤在一个沙土坑里面洗澡,一个最强壮的小家伙一下子把自己的小兄弟挤出土坑,自己独占这“鸟浴缸”。我和老李趴在灌丛后面饶有兴趣地观看,直到这个家庭再次钻进竹林中不见了踪迹。但在这窝血雉离开后的几个小时,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别的野生动物,更没有见到丝毫大熊猫的痕迹。
  回到营地,其他两个小组也没有找到大熊猫的蛛丝马迹,接下来几天,我们再次上山,再次空手而归——在马头乡的几天调查,最终一无所获。
  离开马头乡的时候,大家都有些郁闷。马头乡成为我们所调查的8个孤立小种群之中第一个没有发现熊猫痕迹的地方。而这一结果直接而又不留情面地告诉我们,这些孤立的小种群是随时可能灭绝的。而每灭绝一个小种群,大熊猫的分布范围就被蚕食掉一点,大熊猫的遗传多样性就丧失一点。现在再回看曾经给了我们乐观预期的凉山小种群、新民小种群,可能我们的乐观要加上很多很多个“如果”——如果人为干扰继续加重,如果小种群和大种群无法连通,如果公路的车流量继续加大,如果农田继续扩张,那么这些小种群最终也难以逃过消失的命运。
  活下来就有希望
  调查的下一站是700公里之外的若尔盖。那里的包座自然保护区是岷山大熊猫分布的最东缘。2005年和2006年的竹子开花几乎让包座自然保护区的绝大部分竹子死亡,这对大熊猫而言是巨大的打击。到达包座之前,大家并不乐观。
  我和当地的向导一起上山,沿着包座保护区内的一条大沟前行。放眼望去沟谷和两侧的山坡上都是连片的枯黄,那是4年前开花枯死的竹子,仍然还成簇站立在一起。这样的景象一直延伸到远方。我伸手过去抓起一根死竹轻轻一弯,整根竹子发出清脆的爆裂声,断成两截。
  我钻进大片的枯死竹林中,看到还有一些干枯的竹子花垂下来,像麦穗一样小小的并不起眼。我粗粗估算了一下,眼前开花的竹林大约有3公顷,而整个沟谷开花竹的面积是眼前的上百倍。
  竹子开花是一种很有意思的自然现象。和我们日常见到的大多数植物不同,竹子在漫长生命过程中都是无性繁殖的,也就是既不开花又不结种子。它们的地下根不断生长,每年在根上萌发出竹笋,形成新的幼竹。然后幼竹生长,继续萌发自己的竹笋。就这样年复一年,很快几株竹子就可以生长成一片竹林。直到生长几十年之后,连片的竹子会突然约好了一样一起开花结实。开花过后老竹子当年就死去,而结下的麦粒一样的细小种子散落在原本生长的土地上,重新萌发幼苗,慢慢生长。这样的循环原本是正常的周期,却在今天给大熊猫造成了困扰。
  我们从沟谷中沿着坡面继续上山,打算爬到山脊线上看个究竟,海拔很快上升到3400米,山坡上生长着巨大的杉树,胸径超过了50厘米,是没有被砍伐过的原始林。溪水顺着沟谷流淌,背阴的地方还有大片积雪,景色十分醉人。就在这里,我们意外地发现在大片枯死的竹子之间,还残存着一小片的活的竹林,面积只有三四亩。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没有和其他竹子一起开花。
  “熊猫!”我的目光落在活竹林边缘一些中间截断的竹茎上,忍不住叫了一声。就在我们面前这片小面积的竹林边缘,每根竹子都只剩下根部几十厘米高的残桩,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断的竹枝和竹叶。所有的竹子的残桩,都差不多到我的膝盖。我俯下身子细细观察,每一个残竹断面都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齿痕,断面的边缘还有一小节没有撕断的竹皮连在竹茎上。
  没错,一定是熊猫,只有熊猫才有这样的取食痕迹!没想到在大片竹子开花,条件如此艰苦的情况下,还有熊猫在这里活动!根据痕迹新鲜的程度判断,这只熊猫应该半个月之前在这片竹林取食!
  这个猜测马上得到了证实,不仅调查队员见到了熊猫取食的痕迹,村民也证实就在两个月前还看到过熊猫的出现。我们推测,虽然整个山坡上的竹子都大面积开花死亡,但因为没有公路、铁路和村庄的阻隔,大熊猫可以在仅有的几片没有开花的竹林间移动,这样就可以维持基本的生存。队员们在枯死竹林的下面发现了大量刚刚萌发的竹子实生苗,这些幼苗仅仅生长了两三年,还只有十厘米左右的高度。但是只需十几年,鲜嫩的竹林会再次铺满山谷。只要熊猫能活下来,就保存了种群再次复兴的希望。
  保护大熊猫,就是保护所有的生命
  离开包座我们又前往九寨沟县开始野外调查,而后在平武县,最后的目的地是地震灾区青川县。这样的东奔西走,已经慢慢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人问我们,花这么的大力气研究大熊猫、保护大熊猫究竟值不值,究竟国家要为每一只熊猫花多少钱?
  我时常把在旅行中的经历告诉他们:在九寨沟县调查时,保护良好的原始森林中一只雄壮的苏门羚猛地从我身边一跃而起,只留下矫健奔跑的影子;在平武县调查时,一群野生的川金丝猴在黄昏的暮霭之中跑到我们跟前觅食;而在青川的山脊线上行走时,羚牛妈妈带着幼仔好奇地打量我们,我们相隔几十米静静地对视。更多的是,旅途中那些小动物无时无刻地陪伴着我们,煤山雀和红胁蓝尾鸲是最不怕人的小型迁徙鸟类,蓝马鸡时常在山坡上发出山鸣谷应的大叫,山溪鲵选择在森林中清澈见底的山间溪谷,伏起身子躲在大石头下面,会飞行的鼯鼠性情隐秘难以见到,但是它的远方表亲隐纹花鼠就在我们居住的小木屋边活动,每天都和我们照面。而在夜间打着头灯穿行,有时候会突然和豹猫迎面相遇,豹猫会好奇地和人类对峙,直到发现无趣才离开。还有其他很多难以细细讲述的鸟类和昆虫、爬行动物、小兽。所有的动物和大熊猫共同构成了我们每天的惊喜。
  我们保护大熊猫,实际上就是在保护整个连绵山脉的生态系统,保护这里所有的生命。所以,在保护大熊猫的旗帜之下,我们是在希望所有的水土和生命都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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