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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喜乡音(外一篇):豫见乡音

发布时间:2019-01-28 06:16:36 浏览数:

  年轻的时候,我曾在南方生活了几年。那座大军营里,来自天南海北的兵伢子终日厮混在一起,紧张的军事训练之余,互相间便是说说笑笑,疯疯闹闹。语言是沟通人们情感的最好方式,但却又南腔北调俱有,很有趣。“妮(你)是朗格(那样)地说发(法),久(就)是卜星(不行)!”是四川兵蛋子的语调。河北兵则把“年轻”说成“念请”。管“老乡”叫“涝想”是山东大兵的发音。我们辽宁兵的语调竟也有不同,沿海一带的兵把吃鱼叫“起愚”,“人”说成“阴”。唯内陆山区亦即咱县(指岫岩)的兵是一口极接近普通话的标准音,且字正腔圆,语调铮铮。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后,我不只一次地用纯正而又沉缓的语音摹仿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的讣告词:“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沉痛宣告……,”战友们听了,都说跟中央台播音员一点儿不差,且我每“播送”一遍,战友们都红了眼圈儿。
  乡音纯正,得受褒奖,我自是引以为豪。然家乡话里也有不少方言,亦即北方话次方言,说出来也会使人懵懂,则令我有些微的难堪。有一回,我看见一个兵从河沟里打回一盆混浊的水洗衣服,便和那兵说:“这水有多混,你不好坐清坐清再用?”那兵竟是一脸的迷茫,问我:“你说什么?什么叫坐清?”我想了想,像解词一般跟他解释道:“坐清就是将盛有液体的器皿相对静止地搁置一段时间使杂质沉淀,懂没?”那兵“哦”了一声说:“你就说沉淀不就结了吗?谁明白什么叫坐清。”我才想起,坐清是老家的方言词语。还有一次,我跟连长请假去地方商店买一管牙膏,回来时连长对我说:“二里多的路程,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说:“我去完商店连项又去了书店买了两本书。”“什么?”连长狐疑地问我:“你说什么?什么叫连项?”我自知失口又说出了家乡方言,顿时红了脸咕哝道:“连项就是紧接着的意思,俺老家那儿的人都这么说。”未料,这一下连长竟来了兴致,拉我和他攀谈起来,当他得知我的家乡在辽东山区,我是满族人,读完了初中时,很高兴地说道:“好哇,满族可是个了不起的民族,你该自豪呢!”连长还让我讲讲满族习俗,连长喜听,我亦是兴奋,便絮絮地讲起。我说到,满族的住房前窗头一扇格外宽大,便于人老了从窗抬出。原因是满人先祖努尔哈赤当年逃难时,是从窗户逃出,后人以为窗户是逃生口,人死后从窗抬出可以转生。我还讲到,满人不食狗肉,是当年黄狗救了努尔哈赤的命,应当感恩呢!清明在院中祭索伦杆,杆顶缚木斗,内盛五谷杂粮,让乌鸦啄食,也是因为乌鸦当年救过老罕王。连长听着愈加惊喜,连连说道:“你小子行啊,有两把刷子,你将来该动动笔杆子,写写满族故事,能写出小说最好,全连也好跟着荣光。”受此鼓舞,那不久我真就鼓捣出几篇小文,在地方报纸上发表了,并且因此走上了为文之路。
  有意味的是,和我一道从家乡走入兵营的几位老乡加战友见老家方言常惹人笑,便都努力摒弃,非但渐至全都忘却,还学了一口南北腔调混杂的语言,显得不伦不类。可我呢,却仍是我行我素,一口老家方言照说不误,未烧开的水还叫“乌突”,“乌突”是满语的音译,我作嘛要舍弃?猪腿上的小小关节骨仍用满语称作“嘎拉哈”,身染小疾就说“不熨作”,伤口发炎称“熬犯”,美味佳肴谓“嚼咕”,不管谁能不能听懂,自下明白就好,碍着谁了?
  结束军旅生涯回到家乡,我的那几位同伴战友个个带回了一口怪异的语音,“义(一)忍(人)党(当)病(兵)劝(全)甲(家)广(光)用(荣),”乡亲就在背地里讥讽:“出去才几年,就变了调儿,呸!”又夸奖我:“就你是好样的,还是本腔本调,走到天边不忘家乡,才会有出息!”
  难忘连长和乡亲们鼓励,加之已小有基础,我在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的间余,发愤造文,渐有所成,发表出来的小作篇篇多有家乡方言或满语音译之词,竟也颇得名刊大报编家赞赏,以致又不数年当上了作家,且堂而皇之地成了国家干部。铁骨铮铮一男儿,自当踌躇满志志在四方。但你万不可轻视了生你养你的那一方水土,那里有金子。丢弃,是一种罪过。
  
  岗尖故事
  
  我的辽东山区的老家那儿,山山相连,总无尽头。山与山之间低而狭的地方应称谷、壑,乡人却只叫沟。山体倾斜处叫坡,隆起的山脊谓之梁,高高耸起的山尖该叫峰,乡人又只称作岗尖。如是,便有了我这篇记忆中的岗尖故事。
  事情得从40年前说起――
  起始的时候是关于乌鸦和狼的。不难想像,那个时候,老家那儿和别的地方一样生活及医疗条件极差。差到什么程度,就说说女人生孩子。那会儿的公社上倒是有一所小小卫生院,可几间破房子里只有三、五名医生,能够给人看的病只是头疼脑热之类,根本无法接生。女人要生孩子了,肚子疼得厉害,那叫觉景儿。女人觉了景儿,便忙忙把接生婆请来,接生婆几个屯子才有一个,于人们的印象中,是50岁以上年纪,身材矮小瘦弱,皮肤松驰满脸绉褶,小眼亮光游移的模样。接生婆一到,家人便连忙将炕席卷起,在土炕面上铺了稻草,将待产女人扶上去,接生婆便使尽浑身解数地鼓捣,真把女人弄得杀猪般地嚎。
  孩子生下来了,接生婆让主人打来一盆水,一边洗着一边拍打,口中还念念有词:“拍拍头,做王侯;拍拍腚,进盛京;拍拍腰,一辈倒比一辈高……”完了,又让主人取来两棵大葱,在孩子脑顶轻击的同时又念叨:“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主人又忙取来事先拿细棍、红布之类制成的小弓箭或小荷包,若是生了男孩,就将小弓箭挂在大门上,企望其长大勇猛刚强,女孩则把小荷包悬于屋内门上槛,意在其将来心灵手巧。
  当然,这是孩子顺利被接生。但即便“顺利”,意外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为何?皆因孩子是降生在土炕上,灰土将其一身弄得脏兮兮,脐带又是拿未消毒的生活用剪剪断,致肺炎、破伤风、百日咳、天花等病症常患,因为无力扎古,夭童便就多多。孩子死了,大人在哭红了双眼后,凄然地取来些谷草将其裹住,环扎三道绕子,用粪筐装了,拎到岗尖上放下,抹着泪几步一回头地下山回家。那会儿,乡人们都虔诚地笃信,岗尖离天近,孩子可以早早升天。可事实却是,那时候的岗尖上,白天老鸹子(乌鸦)云集,“呀呀”惨叫,夜里野狼蜂至,“呜呜”乱嚎,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一位堂哥还算幸运,听说他三岁时就因得了肺炎而死去,伯父依族规将他送到岗尖上刚要放下,堂哥却突然“哇”地一声大哭,竟然缓醒过来了。伯父悲喜交集地将堂哥抱回家,精心抚养,至其长大成人……
  其后是关于航空的。上世纪的60年代初,家乡诸多的岗尖上都出现了一种怪物什――木架子,那木架子由三根长约十米、粗若碗口的木头构成,呈“A”形高高矗立。后来学会了木活的堂哥心里最清楚,那玩艺儿叫航空架。有一天,几个陌生人打探着找到了他,并把他领到村后的山里,砍了几棵树,锯成木头,合力抬到岗尖上,请堂哥按照他们的指挥刨削铆接成架,竖起固牢后,那些人就告诉堂弟,那个大木架子是给飞机导航的,叫航空架。的确,那往后乡人们就发现,老家的天空上,时常有飞机飞过,“嗡嗡”的响声很悦耳。打听着还知道,那些飞机都是咱们的国家自个儿造的,多是民用的,机头都带螺旋浆。年岁大些的人就高兴,说这回可行了,咱们的国家也能造飞机了呢!
  过了若干年,一定是风吹雨淋的缘故,家乡岗尖上的那些航空架都朽倒了,乡人们便纳闷:上头怎么不来人再架上呢?年近不惑的堂哥也咕哝着:“就是呢,他们要是还来架,俺准保还去帮忙。”忽一日,一在部队上当兵的后生回家探亲揭了谜:咱们国家现在造的飞机老厉害了,都自带导航设备,根本用不着航空架了。堂叔听了,一下子兴奋起来,说在早日本鬼子、蒋该死(介石)老拿飞机祸害咱们,这回他们还敢再来,咱就用咱自个儿造的这路高级飞机揍他们,叫他们统统见阎王……
  再其后是关于红旗的。似乎是突然的一天,人们发了疯般地朝山里涌去,将山坡上的树木伐去,挥锹抡镐地造起条状耕地,谓之梯田。为了造起大声势,也可能是为着鼓起人们的干劲,岗尖上都插了红旗,无数面红旗高高飘扬,像是红海洋。我记得,那当时可真是男女老幼齐上阵,早晨顶星干,中午嘴嚼饭,夜晚连轴转。堂哥因为家庭出身是富农,想好好表现(不表现也不行),干得更是煞投(迅猛),两肩各挑一副土篮,四篮山土能有二百多斤,于山坡上奋力地来回,直至压弯了腰,累吐了血。未到五十岁时,就严重驼背,像个小老头。
  后来的事情不言而喻,因为家乡的山上造出的那些梯田不适合农作物生长,很快就都撂了荒,上面密生着野蒿山草,看去让人怅然。只是又许多年过去,情况好了些。国家上让个人承包荒山,承包了荒山的庄户人在上面栽树植果。很快地,山才又变成山的原本模样……
  最后是关于电视的。十年前起,家乡的岗尖上,出现了许多很高很高的大铁架子,架尖都探进了云彩里,那叫电视差转塔。那会儿,庄户人家因为大多都买了电视机,日日坐在家里瞧节目,高兴的不得了。这还不说,国家上为着叫农家的电视机也能多收些节目,图像更清晰,便投了资在家乡的岗尖上建了好多的差转塔,一架架的塔子在阳光下发出闪闪银光,看着能让人生出牛气。堂哥更来了福,去年竟然置了台液晶电视机,薄薄地贴挂在墙上,像城里的大有钱人家一样,能够看到六多套节目。年逾古稀的堂哥因此年轻了许多,像又活回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于堂哥说来,真是灵验。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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