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赫:被迫交权的“也门之狐”|也门

　　2011年初，由突尼斯一名青年男子在街头自焚引发的“阿拉伯之春”浪潮突然席卷西亚北非，多个国家出现罕见的剧烈政治动荡，一批传统强权人物如多米诺骨牌般接二连三地倒下，也门总统萨利赫就是继突尼斯总统本・阿里、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之后，第四位“下课”的中东国家领导人。
　　今年已年逾七旬的萨利赫，以老谋深算、善于玩弄权术及平衡利益出名，外号“也门之狐”、“九命总统”。然而，在规模空前的民众运动浪潮冲击下，几经折腾和食言之后，这个曾自称能在“蛇头上跳舞的人”，最终不得不同意辞职，结束了他对也门长达33年的统治。
　　乱世枭雄登上总统宝座
　　萨利赫的全名为阿里・阿卜杜拉・萨利赫，他出生于也门北部靠近该国首都萨那的一个普通军人家庭。
　　萨利赫的年龄是一个未曾解开的谜团。其个人网站上说，他生于1946年3月21日，但坊间盛传他实际生于1942年。还有另外的说法是，也门宪法规定公民年满40岁方有资格担任总统，而萨利赫1978年掌权时“恰巧40岁”。甚至连也门官方对其最高统治者的年龄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2006年大选介绍萨利赫的年龄时，一会儿说他64岁，一会儿又说成65岁。
　　为实现早日跻身上层的目标，萨利赫没念几年书，据说连小学也没有毕业，十几岁时就参加了武装部队。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萨利赫头脑灵活，还善于投机钻营。入伍不久，他进士官学校学习了两年，并加入了“自由军官”组织。1962年，也门北部爆发推翻王室政权的“九・二六革命”，阿拉伯也门共和国成立，萨利赫在此期间表现十分活跃，并得到来自同一部族的总统艾哈迈德・本・侯赛因的赏识，被任命为曼德海峡军区司令，不久又获任也门第二大城市塔伊兹市的军事首领，开始掌控军权。
　　1978年6月，本・侯赛因总统遭遇炸弹袭击身亡，这为早已觊觎总统宝座的萨利赫提供了“机遇”。在包括四名成员的临时总统委员会中，萨利赫不仅是成员之一，还肩负着武装部队副总司令一职。“乱世出英豪”。位高权重的萨利赫在不到一个月时间之后即成功接管政权，成为阿拉伯也门共和国(北也门)总统，兼任武装部队总司令。自此，从普通士兵一路扶摇直上的萨利赫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最高权杖，并开启了历时数十年的执政生涯。
　　苦心经营演绎政坛“传奇”
　　曾有政治分析人士指出，萨利赫之所以能够成为也门政坛的“常青树”、“不倒翁”，是因为他有一整套的“治世之术”。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打合法的牌，也能毫无廉耻地打非法的牌。大耍阴谋和“阳谋”是他的“强项”，而心狠手辣、多谋善变则是他维护其统治的“利器”。
　　1978年8月10日，刚刚上台的萨利赫点的“第一把火”，就是处决了30名官员，其中不乏他的好友，而罪名是这些人“参与了暗杀本・侯赛因总统的行动”，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萨利赫的翦除异己之举。
　　冷战时期，南部也门成立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并成为苏联的“小兄弟”。当权后的萨利赫在对形势进行一番分析之后，决定投靠西方阵营，以换取支持和援助。其后，随着苏联逐渐衰败，南也门实力大减。精明的萨利赫瞅准时机，做出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个政治决定：与南也门谈判，实现统一，其条件只有一个，即统一后的也门让他做总统。经过数年交涉，1990年5月22日，南北也门宣布合并，国名定为也门共和国，而萨利赫则如愿以偿，当选总统委员会主席，总揽国家大权。
　　军旅出身的萨利赫深知军队的重要性，所以他总是牢牢地抓住军权。此外，他在部族中也建立起深厚的根基。有了这两大“支柱”，足以令其统治坚不可摧，而国会只不过是个传达其意愿的“傀儡”。1997年，国会批准萨利赫担任陆军元帅。至此，他成为也门军衔最高的人。两年后，在也门统一后的第一次总统直选中，他以执政党“全国人民大会党”党魁身份参加竞选，毫无悬念地蝉联总统。这次选举后，在他的授意下，国会修改宪法，将总统任期从5年延长至7年，国会任期从4年延长至6年，并创建了一个111人的顾问委员会，全部成员由总统任命，具有立法权。显然，这样的“委员会”无非是萨利赫的代言人而已。
　　2005年，萨利赫曾上演一出“让贤”闹剧：当年7月，在庆祝其担任也门总统27周年的纪念庆典上，他宣布将不再参加2006年9月的总统选举。然而，就在选举前3个月，萨利赫又食言自肥。至于变卦的“理由”，他说得冠冕堂皇：当初决定不参加竞选，旨在“为和平移交权力铺平道路”；如今“改变主意”，实乃“迫于广大也门人民的呼吁，盛情难却”，自己感到“义不容辞”。选举的结果自然又是萨利赫以高票获得连任，任期至2013年。
　　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萨利赫几十年里不仅稳踞总统宝座，且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演绎了“朕即国家”的现代政坛“传奇”。
　　“也门之狐”深谙平衡技巧
　　在当今时代的阿拉伯世界，萨利赫是除卡扎菲之外执政时间最长的领导人。在长达33年的时间里，萨利赫也门政坛第一人的地位从未被真正动摇过。
　　长期以来，萨利赫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上。萨利赫家族许多成员都担任了国家的重要职务，他的长子艾哈迈德是特别部队和共和国卫队指挥官；空军司令和陆军第一炮兵指挥官都是萨利赫的同父异母兄弟；负责国家安全的副指挥官阿马尔是萨利赫的大侄子；中央安全部队兼反恐机构指挥官亚哈亚是他的二侄子；他的另一个侄子塔里克则是总统卫队指挥官。另外，国家重要经济机构如武器、石油公司、航空公司、建筑公司等，也都控制在萨利赫家族手中，而重要的舆论工具也门军报《九月二十六日报》也由萨利赫儿子主管。这些都是萨利赫维持统治的重要资本。
　　虽然萨利赫读的书不多，但玩起政治来却是无师自通，挥洒自如。在经济落后的也门。部族势力强大，不同地区之间争斗激烈。在复杂而惊险的环境下，萨利赫深谙平衡技巧，善于以利益为诱饵，让国内各种政治和宗教力量相互制时，再分而治之。他曾形象地说，统治也门的最大感受就是“在蛇头上跳舞”。
　　1990年5月，也门宣告统一。不过，1994年，南北矛盾渐渐升级，原南方领导人因无法忍受北方欺辱，重新打出独立旗号，引发内战。萨利赫明白，仅凭自己掌控的北方军队，很难击败装备精良的南方军队。于是，他再次展现出其善游说的特长，拉拢各主要部族达成协议，承诺谁能帮他打败南方部队，就可以保留缴获的苏式武器装备等。凭借着这些举措，萨利赫迅速获得了众多部族的支持。结果，只用了3个月，南部军队即被击败，南方领导人无奈之下出逃国外，内战亦告结束。
　　在反恐问题上，也可看出萨利赫的狡猾与善变。多年来，萨利赫对恐怖组织一直采取“且打且拉”的政策，且把这一技巧玩得十分熟练。他利用恐怖组织的存在，不仅成功阻止了国内形成针对他的强大反对派联盟，同时， 又为自己与美国周旋提供了筹码。
　　2001年的9・11恐怖袭击事件后，萨利赫公开称自己是美国的盟友，并与美国建立了反恐伙伴关系。2002年，美国中央情报局在也门用无人机发射导弹，炸毁了一辆载有恐怖分子的汽车，车上6人全部死亡，其中就有“基地”组织在也门的头领哈里提。这一做法后来被美国称为“也门模式”，即经所在国允许，美国可用军事力量打击别国境内的恐怖分子。仅靠这一点，萨利赫每年就能从美国获得数亿美元的经济、安全援助。但是，萨利赫也没有完全“抛弃”恐怖组织。报道称，也门政府与“基地”组织关系“暧昧”，阿富汗圣战者与萨利赫政府核心成员也有联系。
　　从事实上看，萨利赫对于打击境内恐怖分子似乎并不积极，至少效果不佳，其间还出了乱子。2006年，多名“基地”组织成员逃离也门首都萨那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美国大为光火，认定他们得到了政权内部人士的帮助。这些人越狱后，组建“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其根据地就在也门。此后发生的多起恐怖主义事件均与这个组织有关，包括2009年圣诞节美国底特律劫机未遂事件、2010年在英国和迪拜截获的邮包炸弹等。
　　在不少外国政要眼里，萨利赫是“中东最狡猾的领导人”，一个能够玩转各种关系的“权术大师”，一些西方媒体则称他为“也门之狐”。
　　“九命总统”终于被迫交权
　　玩弄权术、平衡利益，让政坛强人萨利赫在权力峰巅风光了三十余载，但他带给他的国家和人民的却不是繁荣和福音。
　　位于阿拉伯半岛西南端的也门，是一个有三千多年文字记载历史的国家，是阿拉伯世界古代文明的摇篮之一，时至今日却已沦落为现代全球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热衷于执掌权柄的萨利赫对于最大的政治――民生却没有给与应有的关注。也门社会经济近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发展。全国2500万人口中，近一半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失业率长年超过35％，40％的国民每天消费不足2美元，三分之一的人处于长期饥饿状态。也门的教育状况也非常落后，67％的女性为文盲，全国15至29岁的年轻人中，近一半没有上过学，也没有工作。萨利赫政府却没有采取有效措施改变这种局面。复杂的历史和民族构成，使得也门社会矛盾重重，危机四伏；经济持续低迷造成多重严峻的社会问题；中央政府控制能力弱，各派武装拥兵自重，民间私藏枪支数以百万计；恐怖分子乘虚而入，各类冲突不断；贫穷、腐败导致民众的怨恨与不满日渐增强……凡此种种，终于动摇了萨利赫的执政基础。
　　从2011年1月中下旬开始，包括首都萨那在内的也门各大城市陆续爆发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游行，导火索是萨利赫指使的一桩宪法修正案。该修正案取消了总统只能担任两届任期、每届任期为7年的条款，将总统任期改为5年，总统有权提名自己无限连任。显然，此举旨在从法律上将总统终身制合法化。萨利赫甚至有意让儿子“继承”总统职位。
　　萨利赫曾试图以实施紧急状态的方法稳定局面。多年来一手遮天的经验，让他误以为这次也一定能马到成功。谁知他“错看了老皇历”，其高压手段这一回并没有奏效。当年初席卷北非马格里布平原和中东的“阿拉伯之春”更是间接催化了也门民众对革命的迫切要求和勇气，要求萨利赫下台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萨利赫再施铁血手腕，坚决镇压，却导致更猛烈的抗议，多名政府、议会和军队官员反目，投入反对派阵营，国际社会也对他一片谴责。
　　与也门政治和经济往来十分密切的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于当年4月提出了旨在化解也门危机的调解协议。
　　面临强大的国际国内压力，萨利赫于4月23日同意辞职。可是，他一边承诺美国会签署辞职协议，一边派遣支持者围攻美国大使馆制造混乱，同时又以反对派领导人未出席签字仪式而拒绝签署辞职书。就这样，萨利赫先后三次表示同意签署协议，但均在最后一刻反悔。
　　6月3日，萨利赫所在的总统府遭火箭弹袭击，其4名保镖死亡，萨利赫肺部中榴弹，身体40％面积烧伤，命悬一线，旋即被送往沙特治疗。即便如此，他依然不甘心就此退出，9月23日，这位“九命总统”缠着绷带杀回也门，意欲缓和国内政局，但他的回归不仅未能遂其心愿，反而令反对派更加群情激奋，进一步导致冲突加剧。
　　为此，联和国安理会于10月21日通过第2014号决议，要求也门各方“立即拒绝通过使用暴力”来达到政治目标，并呼吁各方尽快以海合会的倡议为基础，签署和解协议。联合国特使奥马尔先后六次前往萨那，就也门局势进行外交斡旋。海合会在调解协议中承诺，萨利赫只要交权，可以换取免于起诉，否则，联合国安理会将实施制裁，从冻结他的资产开始。
　　“走投无路”、已成“孤家寡人”的萨利赫权衡再三，不得不抓住谈判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作出妥协，接受协议。11月23日，萨利赫在沙特首都利雅得签署海合会此前提出的调解协议，将权力移交给副总统阿布德・拉布・曼苏尔・哈迪，但仍将担任也门名誉总统，直至选举出新任总统。
　　也门的政坛强人终于结束了持续33年的总统生涯，阿拉伯世界又一棵“常青树”倒掉了。对嗜权如命的萨利赫来说，交出权杖当然是“痛苦”的，不过，他没有像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那样流亡他乡，也没有像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那样笼中受审，更没有像利比亚前领导人卡扎菲那样被捕处死、饱受凌辱。一纸协议，让他和平交权，体面下台，还为自己和亲人谋得司法豁免权，多名家庭成员依然保留军政要职。这样的“交易”对他显然是非常划算的。
　　然而，一向反复无常的萨利赫是否真的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满目疮痍的也门能否尽早结束动荡，脱离战乱影响，使濒临崩溃的经济、安全局势以及社会秩序重新回归正轨?人们还须拭目以待。
　　责任编辑：翁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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