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待纪律这件事儿？

“第一次与学生见面不要笑，一定要严肃一点，最好一下子就把他们给震住，这样他们才能怕你，你才能管住学生。”“看你能不能带好一个班级，就是看你能不能管住学生，学生的纪律好不好，班风好不好。”……第一次做班主任，同事给我支了很多招，总结起来就是一点：要想管好班级，做好班主任，就要把纪律搞好。百度百科上说，纪律是指为维护集体利益并保证工作进行而要求成员必须遵守的规章、条文。但对于班主任而言，“纪律”并没有明确的定义，更多的是自己的一种直观感受，大部分班主任认为，只要学生听话、顺从，就意味着纪律是好的，班级是好的。于是，“好纪律”成为我在班主任工作中孜孜以求的“头等大事”。正是在不断追求好纪律的过程中，我才得以真正认识纪律，认识教育的真谛，并最终与纪律“和解”。

2002年8月，学校大胆改革，启用非语文学科教师担任班主任。于是，我这个科学老师带着领导的信任、同事的教诲以及管好班级纪律的决心走马上任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给学生“下马威”，这个全年级闻名的班级先给了我当头一棒。只要我不在教室，学生就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大声喧哗、追逐打闹，除了语数英三门主课的课堂纪律稍微好一点，其他学科老师经常会向我反映：“你们班学生上课纪律太差了，别的班一节课的内容，你们班只能上半节。”是的，学生如果遵守纪律，课堂教学的效率就会提高，安全事故也会少，班级管理会轻松很多。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我是小学科教师，学生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是因为我性格比较温和，学生根本不怕我，即使我用尽所有力气，都没能把班级纪律扭转过来。当自己全身心的付出没有获得一丝回报时，我的心理一度失衡，变得暴躁易怒，常常莫名其妙对学生发火，学生也离我越来越远……

万玮摄

担任班主任的前两年，我并没有意识到，学生的种种挑衅源于我不断利用个人权威强迫他们服从。鲁道夫·德雷克斯在《教师·挑战》一书中写道：“如果对这一点没有意识，老师就会变得对自己权力和威信的兴趣多于对学生利益的兴趣。一旦老师变得充满愤恨、沮丧、恼火，他就不再是一个领导者和教育者，而变成了一个战斗的人——为自己的权力、地位、威信和优越性而战。于是老师就有可能对形势和自己的状况都失去理智判断，就会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应该对孩子们负责。”一点没错，我是在为自己而战，为证明自己是一个“管得住纪律”的好班主任而战，而不是为了学生。

同事劝我别做无谓的挣扎，他们说：“科学老师注定不适合做班主任。”“你的性格不适合做班主任。”“不要再那么拼了。只要你这个学期做不好班主任，学校就会宣布实验失败，你以后就可以不用做班主任。”

“科学老师真的做不好班主任吗？”“我真的管不好学生吗？”我不甘心。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管住学生，一定要做一个好班主任。

我开始寻求出路，加入了当时正兴起的学习魏书生老师的热潮中。仿佛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不仅将魏老师的班规班纪全盘复制到班级中，还将魏老师的“道德长跑”“写说明书”等统统“移植”到班级管理中。这些制度的运用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班级管理的质量：常规工作秩序井然，学生学习和生活都规范有序，班级几乎每周都被评为“文明班级”，学校甚至还以我们班为原型，拍摄了“一日常规”宣传片，一时间，我们班成了各班争相学习的榜样。

做班主任的第三年，我终于把班级带上了正轨，成了领导和同事口中的“优秀班主任”。然而，表面的风光却掩盖不住我的担忧，我发现，一些学生在学校里遵纪守法、知书达礼，可出了校门，依旧我行我素，完全是两副模样；
还有一些学生过于乖巧，只知道一味顺从，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到尼尔在《夏山学校》一书中所说的“严酷的家庭法则就是对健全心智的阉割，甚至是对生命本身的阉割。一个顺从的孩子不会长成一个真正的人。严酷的班级规则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是学生发自内心地遵章守纪，那自然另当别论。如果是因为学生害怕一违反班规班纪而需要面对惩罚而不得不遵守纪律，那必然是以泯灭孩子的天性为代价。就像尼尔说的，在错误纪律下长大的孩子，一辈子生活在谎言中。他们不敢面对自己，变成无关紧要的习惯和礼仪的奴隶，毫不迟疑地接受许多愚蠢的习俗，因为严格纪律的本质就是惧怕责难。尼尔还说，如果我们一直改正孩子的行为，会使他们觉得自卑，会伤害他们与生俱来的自尊心。我忽然意识到：学生遵守纪律，最大的受益者或许是教师，让教师便于管理。

因为害怕惩罚，学生变得乖巧顺从，这使得班级纪律大大变好，但学生的生命品质可能并未提升；
我过于关注学生的共性，却忽略了学生的个性；
我过于在意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对学生的了解；
我是为了满足自己成为“好班主任”的需要，而不是为了成就学生生命成长的需求。说到底，我所谓的学魏书生，不过是学了皮毛，求了个形似，照搬照抄了他表面上的条条框框，对于他深邃透彻的思想理念、圆融智慧的教育哲学，则半点没学来。而且，我还忽略了小学生和中学生之间的差异。所以，我开始问自己，把纪律管好的班主任真的就是好班主任吗？

2007年12月，我因带班出色，获得了一次外出培训的机会。那一次，我不仅结识了许多优秀班主任，更有幸认识了李镇西老师。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正的教育不是追求纪律和分数，而是丰富学生的生命体验，为他们的幸福人生奠基。李老师的智慧和幽默深深地影响着我，我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行为，我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过于注重教育的技巧，而忽略了教育本身，忽视了学生生命的成长，而这些，也许正是我学习魏老师却不得其法的深层原因。我开始和纪律“和解”。

接手新班后，我提出了“52个孩子要有52种样态，而不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让每个孩子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成长”“让每个孩子都长成自己的模样”。我鼓励喜欢画画的学生参加美术社团，鼓励热爱足球的学生参加足球社团，鼓励热衷游戏的学生参加编程社团……哪怕因此导致早读课和自习课只有寥寥数人都没有关系。我认为，每个学生都有每个学生的生长节奏和方向，一个班级应该呈现百花齐放的盛景。

我把主要精力放在理解学生上，而不是整顿班级纪律上。刚开始，我们班的常规纪律经常扣分，班级也老是得不到“文明班级”的荣誉，但我没有生气，更没有对学生发火，而是心平气和地和学生一起分析。我把扣分项写在黑板上，引导学生反思：哪里扣分了？哪里做得不够好？怎样才能做好并且保证不扣分？……在这样的思考练习下，学生不仅更加关注班级生活中的细节，还养成了反思的好习惯，更学会了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比如，为了迎接踢踏舞比赛，大家想到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办法：请班级里参加校舞蹈队和健美操队的同学先到音乐老师那里学习，等他们学成归来后，就每人带几个“徒弟”练习。那段时间，只要一有时间，学生就会在走廊练习，大家“心往一块儿想，劲往一处使”，特别令人感动。

课堂上，学生可以自由表达。我鼓励答案的多样性，表达的丰富性，如果发现老师有讲错的地方可以指出来……学生的思路越来越开阔，想法也越来越多 了。我再也不强调“凳子只能坐三分之一”，这个规定太不人道了。试想，如果我们自己保持这样的坐姿35到40分钟，一定非常辛苦。学生可以以自己舒服的姿势坐着听课，感到累的时候趴着听也没关系。相对于严格的规训，孩子更需要自由，因为只有在自由的气氛下他们才可以自然发展，向好的方面发展。

这样的学生似乎不那么听话，也的确不太好管理。诚如尼尔说的，要让孩子按照他们的本性发展，成人就必须多少做点牺牲。学生总会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有些纯属无稽之谈，有些却是珍贵的思想。随着时代的发展，我越来越感受到，传统的成人对孩子的权威正在快速消失。因此，把孩子当作“下级”对待是不可能的，家长和教师再也不能“驱使”“压迫”孩子守规矩或者顺从。当来自外部的压力失去了效力，它必须被来自内部的激励取代。因此，教师必须跳出纪律的禁锢，解放学生的天性，让每个学生都能按照自己的节奏生长，并最终成长为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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