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另一双眼睛看你长大]留下一双眼睛看着你长大

　　八岁的陈晨背着书包，独自走在甲壳虫爬行人流穿梭的街道上。街道旁不到一尺高的木栅栏内花红叶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陈晨边走边痴迷地欣赏带着露珠的花草，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妈妈，这是什么花？”“这是月季花，月季花每月开一次”“稚嫩的声音又问：“妈妈，它很像玫瑰花，对吧？”“妈妈说：“是很像，但它们有很多区别。玫瑰香气浓郁，有紫红、粉红、白色等，月季花色繁多；有白、红、粉、紫、黄和绿等色，各色有深浅之分，有的还具条纹及斑点或复色。它们还有许多区别，等妈妈有空时慢慢告诉你。好吗？宝贝”“孩子笑着说：ok。妈妈真棒，知道的真多。”妈妈笑着说：“等你长大了比妈妈懂得还要多呢！”陈晨羡慕地看着从身边轻盈地飘过一对母子，年轻貌美的妈妈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拉着身着白色小西装的男孩。妈妈，多么亲切多么遥远的呼唤呀！每当看到被妈妈牵着手的小朋友们，陈晨就羡慕的想流泪。
　　陈晨从没有见过妈妈。爸爸早晨起来，擦把脸。简单地吃口饭，就匆匆出门打工去了。晚上很晚才回家。在陈晨眼里爸爸忙的像连轴转的车轱辘。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奶奶七十多岁了，腿脚又不好使，出门还要陈晨扶着她。因此陈成自打上幼儿园起，就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人接送他。
　　一天晚上，刚上幼儿园的陈晨，拉着坐在门口吃饭的爸爸说：“爸，别的孩子们都有妈妈，我为什么没有妈妈？”爸爸刚要回答，奶奶抢先说：“你妈在生你时得了产后风，就走了”。陈晨拉着奶奶的手急切地问：“走了？妈妈去哪里了，快说呀？”爸爸气恼地：“就是死了”奶奶转身到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晨说：“这是你妈妈的照片。”陈晨看到照片里笑眯眯的妈妈，眼中泪水直打转，他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笑眯眯的妈妈，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急着来到这个世界，妈妈就不会死吧？童话故事里有天堂，妈妈会不会在天堂看着陈晨？
　　“小朋友，你叫陈晨吧？”一位身材高大，戴着着墨镜，身着白色风衣的男子，站在陈晨面前问。陈晨想自己的亲戚都在乡下，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认识，莫不是电视剧里演的拐卖儿童的坏蛋，陈晨高声叫道：“我不认识你，走开”说完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男子，飞快地跑向校门。
　　当陈晨气喘吁吁地跑进校门，回头望时，那个戴墨镜的人也跟进了校园。东张西望地寻找着，陈晨心想，坏了，他已经盯上自己了，不行，得告诉老师去。
　　陈晨跑上二楼。敲开了班主任刘老师办公室的门，刘老师打开门，惊奇地望着满头大汗、神色惊恐的陈晨，温和地说：“陈晨，发生什么事了，不要害怕，告诉老师。”陈晨抬起手臂摸了一把满脸的汗水，结巴着说：“老、老师，有人跟踪我。”刘老师拿起毛巾，弯下腰为陈晨边擦脸边说：“他在哪里？你确定不认识那个人吗？”陈晨摇着头说：“他就在楼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刘老师拍了拍陈晨的肩膀说：“好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有老师在，不用怕。”说着走下楼去。
　　陈晨站在楼上，看到刘老师走到那戴墨镜的男子身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男子随刘老师向这边的教学楼走来。陈晨躲在一边，看着戴墨镜的人和老师走进办公室，门砰地锁上了。
　　陈晨站在刘老师的办公室外焦急地等待着，上课铃响了也没有看见那戴墨镜的人出来。上语文课陈晨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为什么？那戴墨镜的人是坏蛋，被刘老师扣在了办公室了？又想不对，老师和那戴墨镜的走进办公室半个多小时，要是坏蛋，打个电话警察早就来了。“陈晨，这个字念什么？”陈晨站起来，结结巴巴地：“我、我”语文老师批评道：“上课走神，不注意听讲，下了课到我办公室来。”
　　陈晨随语文老师来到办公室，正好遇到戴墨镜的人与刘老师握手道别。那人看到陈晨走进来，摘下墨镜，静静地望着陈晨，陈晨感到那双略带红血丝的眼内，含着一种特殊的从没有看到过温暖的神情。到底怎样特殊？幼小的陈晨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总之是让他终身难忘的目光。
　　“陈晨，上了课为什么走神？”陈成晨嗫嚅着：老师，我、我是”“语文老师看到陈成脸憋得通红便温和地说：“好了，不用解释了，回去把今天上的生字好好练习一下，明天上课老师还要挑写，陈晨答应着，眼睛却瞅着门外。
　　班主任送走戴墨镜的人，回到办公室，对陈晨说：“你不要害怕，那个穿风衣的叔叔不是坏人，他是很关心你的。”陈晨疑惑地：“关心我？可我又不认识他。”班主任语重心长地：“不一定不认识的人就不关心你，你不是在电视里看到，有许多人为一部分贫困学生资助，供他们上学，关心他们的冷暖，他们也不认识呀！这叫爱心，你懂吗？”陈晨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又摇着头。刘老师将陈晨的小手握在自己宽厚温暖的手掌里，动情地说：“孩子有许多事情，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懂了，到时候，老师会给你讲一个非常动听的的故事。”陈晨含泪点头，望着坐在一旁批改作业的语文老师，语文老师抬起头说：“就要上课了，去吧。今后上课一定要注意听讲。”陈晨点着头：“谢谢老师！”说着走出门去。
　　“ 刘老师，陈晨上课一直特别专心，今天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是不是与刚走戴墨镜的人有关系？难道这里面面有什么离奇的故事？”语文老师边批改作业边问。刘老师燃起一支烟邹着眉说：“你们女人爱流泪，我讲给你听，你可--”语文老师打断刘老师的话笑着说：“我们在一起工作十几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流泪，别卖关子了，快讲吧！”“还有一点，如果我讲给你听，你可不能说出去，必须保密”“这么神秘，不说还不行吗？”语文老师剜了刘老师一眼，转过头去。
　　刘老师燃起了一支烟，眯着眼讲，陈晨的父母是在一个城市里打工认识的，他们一个是医院的清洁工，一个是建筑个人。陈成的母亲叫李爱兰，父亲叫陈棉包。
　　一天中午下班后，李爱兰骑着自行车回出租房，走到一个工地旁，车链断了。那时正值盛夏，头顶的的太阳火辣辣的烤在李爱兰身上，她正在发愁。这时工地上走出一个面目微黑，方脸，中等个子的小伙子。李爱兰便大着胆子说：“喂，大哥帮我接一下车链吧？”那小伙子走到车旁，蹲下身子检查断了的车链。笑着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几件工具。说着跑回工地”。
　　不一会，小伙子拿着钳子改锥跑了出来。他蹲在地上修车，太阳像火盆一样烧烤着大地，柏油马路上热气升腾。小伙子头上的汗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李爱兰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前面有棵树，我们去那边修吧？”小伙子头也不抬地：“不碍事，我们晒太阳是常事，马上就好”。李爱兰看到那小伙子把车链接好，又细心地帮她把自行车的前后闸调了一下。站起身说：“好了，大姐”李爱兰望着不善言语，忠厚老实的小伙子，便对他产生了好感。娇羞地问：“大哥你叫什么名字？不是山西人吧？”“我妈说：我小时候特胖，身上棉乎乎的，所以给我取名陈棉包，我是山东人”李爱兰笑着说：“棉包，挺好听的名字”。李爱兰接过陈棉包手里的自行车，微笑着招手，“陈大哥再见”“再见”陈棉包笑着说。李爱兰骑车走了老远回头望时陈棉包还在原地傻笑着向她招手。 　　自从那次相遇后，李爱兰和陈棉包总是在路上相遇，也许是彼此都在等着对方，他们渐渐的熟悉起来，谈起了恋爱。李爱兰常听陈棉包说，父亲在他三岁时就因病去世了。是母亲将他一手带大的，家中生活很困苦。和李爱兰在一起的姑娘们都劝她说，找对象就找一个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将来少奋斗几十年。可李爱兰却不这么认为，只要自己所爱的人勤劳、善良、真心的爱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两个人努力工作，小日子不愁过不好。
　　李爱兰将她与陈棉包恋爱的消息打电话告诉了在乡下的父母。母亲说：“兰呀！我们在山西，那男娃家在山东，太远了，咱又不了解他们家的情况，还是就近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吧！”李爱兰撒娇地：“妈啊！棉包是一个忠厚老实。善良勤劳的人，您见了一定会喜欢他的。”爱兰妈叹了口气说：“孩子，这是我和你爸两个人的想法，现在的社会也不兴包办婚姻，你现在又不在妈身边，妈也管不了你，你 想好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李爱兰撅起嘴：“妈啊！我知道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怎样把握自己的幸福”。
　　直到结婚后，回到山东老家过年。李爱兰才发现 ，婆婆是一个非常专横的人，每当看到他们二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棉包对爱兰关怀备至的时候，她就会阴沉着脸，满脸的皱纹仿佛是发怒的河床，堆满了不快。有时干脆找些活将棉包支开。棉包离开后，她便嘟嘟喃喃开了，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不懂规矩，我们那会见了男人还害羞，哪像这会的年轻人。李爱兰听到婆婆数落，心里很不是滋味。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再说我是棉包合法的妻子，恩恩爱爱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对的。爱兰想，莫非这就是常听人说起的恋子情结。那只是在电视里看到的或大城市才有的情景，难道在这民风淳朴的农村，也有这等事发生。偏偏又让自己遇上。转念一想棉包的妈妈也真不容易，二十年来，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棉包带大，棉包就是她的希望；她的命；也是她所有爱心所在。棉包把全部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似乎少了对母亲的关爱。使她老人家心里难过。想到这里善良的爱兰就原谅了婆婆。尽管在山东老家住了二十多天，婆婆对爱兰的刁难时有发生，爱兰总是一笑了之。
　　过了正月十五，吃过早饭，盘腿坐在炕头的婆婆对棉包和爱兰发话了：“你们不用回山西打工了，在这的县城里找个活干”爱兰说：“妈，我还没回去给我爸妈拜年呢！”“只为拜年回趟山西，来回路费得多少钱，以后有时间再回去。”婆婆用命令的口气说。爱兰含泪看着低头坐在炕沿上一声不吭的棉包，盼望他能说句公道话。婆婆又发话了：“棉包我不是和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陈棉包支吾着，“就、就听妈的，不去山西了。”爱兰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陈棉包，眼眶中泪水在打转，她摇着头想，不愧是棉包，一个没有外形、没有主心骨的棉花包。爱兰拿了棉衣飞快地跑出门去。
　　爱兰跑出村口，前几天下的雪还没有融化，刺骨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爱兰脸上的泪水也似乎凝成了冰。她放慢了脚步，常听人说，山东的黑土地特别肥沃，能种植五谷杂粮，孕育事态万象。为什么就滋养不了自己和棉包的这份感情。回想着年初二吃过午饭，棉包对走进厨房的爱兰说：“你有点感冒，回那屋歇着吧！我来收拾。”“做这点活就怕累着，将来怎么过日子。”婆婆邹着眉说。爱兰看到婆婆青黄的脸像堆满了乌云，一直大一只小的眼睛斜乜着，高高的颧骨凸起。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推开棉包，走进厨房。爱兰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阵寒风吹过，直往脖子里钻，爱兰才知道出门时没有戴围巾，她拉紧棉衣，脖子往回缩了缩，少了些寒冷。一只寒鸦扑棱棱地从爱兰的眼前飞过，落到不远处光秃秃的老槐树上，嘎嘎嘎地叫着。像在倾诉自己的孤独与凄凉。爱兰望着冰封的河川、萧瑟的四野、孤零零的寒鸦，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她感到自己实在太草率了，和棉包在一起的日子，只看到他勤劳朴实、忠厚善良，并没有看到他的骨子里写着的懦弱。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是离开还是留下来？爱兰苦思冥想着。
　　棉包举着大红色的围巾跑来，“爱兰太冷了，快把围巾戴上。”爱兰冷冷地：“我不冷，你拿回去。”“妈就那脾气，你不要见怪”棉包依然是那棉棉的口气，爱兰看到这时的陈棉宝很猥琐，像一幅被泼上水的油画，已全无原来的面貌。爱兰依然是冷冷地：“我和你母亲可以不计较，但无论她做的对不对，你都言听计从。她让你不去山西你就不去，她让你和我离婚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吗？你太没有主见了，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陈棉包嗫嚅着：“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她省吃俭用，我常年在外地，家里地里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我、我不想让她伤心。”爱兰流着泪气愤地：“你不想让你妈伤心，我就理应跟着你受委屈，你懂的孝顺这是好事，但是对母亲错误的迁就，那不是孝顺，那叫愚忠愚孝，你懂吗？”陈棉包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说吧，和我回山西还是留在山东？”陈棉包吱唔着：“我、我”“你不回去对吧？”爱兰说完气愤地扭头往回跑。陈棉包跟在身后，路上的村民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村里，爱兰哭的红肿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他们生气了。迎面走来的隔壁大婶瞅着棉包说：“棉包，跟媳妇吵架了吧？”“没、没有吵架。”陈棉包堆起笑脸说。隔壁大婶说：“快哄哄她去，人家大老远嫁到咱们村，不要让她伤心。”棉包像鸡琢米似地点头，追爱兰去了。
　　爱兰和棉包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她就打点行李，其实陈棉包的母亲并不傻，她知道自己家经济困难，娶个儿媳妇不容易，这次让爱兰跑回娘家，自己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她看到好脾气的儿媳妇真的生气了，连忙换了笑脸凑到爱兰身边假笑着说：“想回山西就回去吧，妈老糊涂了，我娃不要见怪。”爱兰收拾着行李没有吭声，棉包妈高声叫道：“棉包，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爱兰收拾东西”。
　　吃过早饭，爱兰提着皮箱，走出家门。棉包接过爱兰手里的皮箱，跟在身后。棉包妈拿着煮好的鸡蛋，塞在爱兰手里的塑料袋里。爱兰推辞着：“妈，路上有卖食物的！不用拿。”“这是咱家老母鸡下的，有营养。”棉包妈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是爱兰随棉包来到山东二十多天来看到婆婆最灿烂的笑容，尽管带着几分虚假，爱兰还是感到很温馨。她笑着说：“妈，我们在山西，您在山东，一个人真的不容易，等我和棉包挣了钱，买套房子把您接过去。”棉包妈笑着说：“只要你们过得好，比什么都强，我在村里住习惯了，哪也不去。”陈棉包看到婆媳和好，心里特别高兴，连忙接过话头笑着说：“妈，到那时就由不得您了，我背也要把您背到家里的。”棉包妈笑着挥手“快走吧，晚了怕赶不上车了”。 　　爱兰和棉包回到山西租了套房子，安顿好后就回乡下看望父母。其实爱兰心里是有打算的，并不是要长期留在离娘家近的地方，而是想一两年后随棉包回到山东，照顾婆婆。回到山西爱兰有两个安排，一是回家给父母拜年，毕竟女儿嫁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他们心里肯定很担心，二来自己在医院打工几年，总不能连个招呼也不打，悄悄离开。回到娘家，爱兰妈看到爱兰气色不太好便担心地问：“爱兰，到了山东是不是水土不服，短短的一个月，你怎么瘦了。”爱兰连忙笑着说：“妈那是我锻炼身体的结果，看外表像是瘦了，其实体重一点也没变。”爱兰妈笑着说：“那就好。棉包累了吧？快去炕上躺一会。”爱兰的爸爸，连忙为女婿铺了褥子说：“上炕歇着，我和你妈给你们做饭去。”陈棉包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回到爱兰家得到笑眯眯的丈母娘和老丈人热心的招呼感到特别温暖，他也打心眼里感激二位老人。
　　回到省城没多久，爱兰就开始呕吐，想吃酸的。加上自己的那个一个多月了没来了，爱兰想莫非刚结婚就怀孕了。到医院一检查，果不出所料，爱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棉包。陈棉包高兴地喃喃自语：“我要当爸爸了，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爱兰笑着说：“瞧你那傻样，洗手去我们吃饭。”爱兰端上了棉包最爱吃的鱼香肉丝、清炖鱼、还有几样素菜。陈棉包出去买了一瓶汾酒，笑呵呵地说：“来，咱们好好庆贺庆贺，”他斟满了酒，又给爱兰倒了一杯，举起酒杯说：“来爱兰，为我们的孩子我们干一杯。”爱兰推开了棉包递过来的酒娇嗔地：“我现在还敢喝酒吗？一点生活常识读都不懂。”棉包摸着头憨笑着：“你看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
　　过了几个月爱兰的身子一天天笨重起来，棉包几次提议接母亲来照顾爱兰，爱兰想起婆婆阴沉的脸，总是心有余悸。她吱唔着没有答应，但是自己坐月子得有人照顾，母亲体弱多病，再说弟媳也快生小孩了，显然不能到省城来。望着只有十几平米的房子，双人床沙发和碗柜书桌早已把小小的出租房挤得满满的，婆婆来了住哪呀？看来还得再租一间大点的房子。爱兰打开抽屉，拿出他们仅有的五千元钱，三千元用来租房子，两千元留下自己生孩子时用。爱兰还暗下决心，婆婆是为孩子和自己大老远跑来的，无论老人家再出什么状况，自己一定要忍。
　　棉包从山东接来婆婆，让爱兰惊喜的是，婆婆一改往日阴沉的脸，望着爱兰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开心地笑着，一双小眼睛几乎与高颧骨连在一起。爱兰想老人家一定是想孙子想疯了。在村里像棉包这么大的小伙子，孩子早在地上跑了。爱兰不由得抚摸着隆起的腹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连忙为婆婆倒了杯水，笑着说：“妈，路上累了吧！喝杯水躺下歇会。”老太太看到靠窗支了张小床，用花布帘子隔开，中间是一张写字台，放着小钟表、台历之类，再过来是双人床，床的侧面有一道门，能看到里面的锅碗瓢盆。
　　老太太喝了口水，把水杯放在桌上，严肃地：“爱兰，打今天起，你不用干活，家中的活我全包了。”爱兰吱唔着：“妈，那怎么行，您那么大岁数了，我” 老太太打断爱兰的话道：“我是为了我的大孙子，又不是为了你。”转头对棉包说：“棉包，买菜去”陈棉包斜眼看了看爱兰，转身走了出去。
　　婆婆来到家里，一副当家人的架势 。爱兰也习惯了她指手划脚的样子， 她唠唠叨叨爱兰也只当没听见，一个多月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爱兰的手脚浮肿，婆婆说生完孩子就会好的。爱兰也没把它当回事。临产期近了，到医院一检查，孩子不太顺，需要剖腹产。剖腹产得上千元，医院还检查出爱兰得了了肾炎，棉包发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对爱兰隐瞒了得病的消息，怕她有负担。婆婆知道爱兰得了肾炎后，那张皱巴巴的的脸又转为阴天。堆满了乌云，好像要下一场冰冷的连阴雨。
　　爱兰望着愁眉不展的陈绵包，满脸不快的婆婆，知道家中缺钱，重新租房子付了一年的房租后，又买了些必须品，已经所剩无几了。她含泪拨通了娘家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母亲温馨的的话语：“谁呀？”爱兰禁不住哭出声来：“妈”“兰，别哭，妈知道你就要临产了，这不我和你爸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去看你呢！”爱兰抽泣着：“嗯，孩子不顺，医生说要剖腹产。”“孩子不顺？”爱兰妈着急地问，她怕爱兰担心又安慰道：“兰，不用担心，现在医疗条件好了。剖腹产就剖腹产。”爱兰支吾着：“不知道剖腹产得多少钱？”“妈知道你们刚结婚手头紧，妈和你爸明天就带钱去，咱剖腹产，那样没危险。”爱兰含着泪挂断电话想，弟弟刚结婚欠下一大笔钱，不知父母又到哪里求人借钱去了，她感到自己不能帮父母排忧解难，反而连累父母。她抚摸着在腹中游鱼般动荡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小家，只有暂时难为父母了，等自己生完孩子，和棉包努力工作挣钱，还上欠父母的钱，好好孝敬父母。
　　第二天，爱兰的父母就来到省城，手术顺利进行。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陈棉包暂时忘了爱兰生病，没钱治疗的愁闷。望着刚出生脸儿像小老头似的儿子，傻笑着说：“我有儿子了，我当爸爸了。”爱兰笑着说：“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棉包摸着头难为情地：“我一个大老粗，给孩子起的名字不好听，还是你来吧！”爱兰怜爱地望着襁褓中的儿子道：“咱家姓陈，儿子就叫陈晨吧？我盼望就像清晨的太阳，阳光、诚实、正直、成为一个有知识、有能力的人。”“好名字，就叫陈晨”陈绵宝附和着。
　　病房里，爱兰妈抱着陈晨，脸笑成了一朵干枯的花。她歪着头专注地看着陈成说：“爱兰，这孩子多像你，你看这脸型，这眉眼、只是这嘴有点像棉包。”爱兰凑上前温和地：“妈。孩子刚出生两天，您能看出像谁？”“能、老虎生的不像猫，一点也错不了。”看到孩子连打呵欠，爱兰妈道：“呦，陈晨该睡觉了，你给他喂点奶，妈去把尿布洗了。”爱兰歉疚地：“妈您放着，等棉包一会洗吧！”“不用，妈闲着，这点活还能干的动。”爱兰望着瘦弱的母亲端着洗衣盆走出病房，她将怀中已经熟睡的陈晨轻轻地放在床上。心想这两天棉包也不知忙什么，很少在病房里呆。婆婆也只是进来坐坐，依然阴沉着脸，爱兰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有得罪了婆婆，伺候月子的事她一点也不搭手，只有母亲忙里忙外。
　　其实棉包这两天也没闲着，他在四处借钱，想给爱兰治病。晚上八点多时，他垂着头，怀揣着东挪西借的六千元钱，赶回医院。棉包妈站在医院门口，不时向远处张望着。她看到垂头丧气走来的儿子怒道：“今天一天你死到哪去了? ”“我借钱去了”老太太邹着眉道：“什么？借钱去了，借了多少钱？”“六千块”老太太阴沉着脸说：“哼哼，六千块，你知道咱村阿牛家的儿子得了肾病花了多少钱吗？五十万呢！你能借到那么多钱吗？”棉包倔强地：“那我就会老家把房子卖了，总不能看着爱兰等死吧？”老太太冷笑着说：“卖了老房子，让你老娘住哪去？你说话呀？再说咱那两间破旧的房子，能值多少钱？撑死能卖个一两万元，顶啥用呢？”本来就没什么主意的陈棉包，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焉塔塔地蹲在地上两手扶在下巴皱着眉说：“烦死了，那您说我该怎么办？”老太太像做了贼似地左右望着，她看到门诊楼的拐角处，有一棵超过六楼顶的大树，那里很僻静。他拽着蹲在地上的棉包说：“真没出息，这边人多，咱到那边说去。” 　　老太太拖着棉包来到大树下，又左瞅右望了一会。神秘地凑到棉包耳边说：“我们带着孩子走。”一句话说的陈棉包蹦了起来：“什么？丢下爱兰我们跑了，你让她怎么活？亏您想的出。”老太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是妈心狠，咱家没钱。这里是爱兰的家乡，她的亲戚朋友都在这里，咱走了，他们才会帮忙给爱兰治病，咱在这没钱给爱兰治不了，反而误事。”棉包歪着头气呼呼地：“反正我不走，要走您带着孩子走。”老太太一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爸死的早，从你三岁起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要卖了房子，让我住到大马路上去。你太狠心了，我不活了，让我死了算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是老太太的拿手本领。这样的戏她已上演过多次。这时医院的人们听到老太太的哭声都跑过来，大家说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劝棉包要懂得孝顺。老太太偷眼看到这么多人为自己说话，更来劲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向那棵大树扑去，嚎啕着你不答应，我就不活了。陈棉包飞扑上去，和围观的人拉住了母亲跺着脚叫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老太太看到自己的表演见效了，立马收住了哭声：“好，现在就和我收拾东西去。”围观的人看到老太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阴晴速变的脸，简直比变脸谱演员的还干净利落。
　　陈棉包回到出租房，看到和爱兰的合影，回想着婚后在一起甜蜜的生活，想到今晚离开爱兰，也许再也不会见面。禁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心里觉得实在对不起爱兰。
　　晚上八点多，爱兰刚哄孩子睡了，棉包推门进来。爱兰责怪地：“这两天跑哪去了？也不给妈搭把手，你不知道她有病吗？”棉包支吾着，回答不上来。他指着襁褓中的孩子说：“爱兰，快看陈晨笑了 ”爱兰说：“别说傻话了，他刚出生两天，怎么会笑呢？ ”不信你看，爱兰低头果然看到小陈晨，在睡梦中露出了笑颜。”爱兰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说：“棉包，我困了先睡一会 ，你没事的话，帮妈洗一洗尿布，她病着就跑来伺候月子。”陈棉包点着头道：“嗯，你放心睡吧！我一会就洗。”陈绵包用异样的目光望着爱兰说：“爱兰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身体。”爱兰抬起头看着棉包说：以后？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棉包连忙笑着说：“我和你开玩笑呢，快睡吧！”爱兰得了肾炎加上带孩子头放在枕头上，便沉沉地睡去。
　　陈棉包掏出借来的六千元钱，悄悄压在了爱兰的枕头边。又蹑手蹑脚地绕到靠窗的陈成身边，打开了棉被，亲生父亲像贼一样轻轻抱起自己的儿子，放在已经铺好的小棉被上裹好。他紧抱着儿子陈晨，向后退着，望着还在熟睡的爱兰，心想等她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一下子失踪了，她还能活下去吗？自己还算个男人吗？陈棉包停下后退的脚步，又向病床边走去。这时棉包妈推开门，像贼似的探出半个头，使劲地像棉包招手，撅起嘴唇，打着口语，快走啊！”这时陈绵宝已经快退到门口了，老太太跨出一步，一把将自己没出息的儿子拉出病房偷声换气地：“快走啊，一会赶不上火车了。”老太太接过棉包怀里的孩子说：“棉包，把你的手机给我，我要打个电话。”陈棉包掏出手机哼了一声，使劲放在老太太的手里，祖孙三人很快消失在灯光闪烁的夜幕里。
　　本来爱兰的妈妈是住在医院里照顾爱兰的，棉包妈说晚上让棉包来照顾爱兰和孩子，她才回到医院附近的旅馆。夜里十二点多，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爱兰爸摸着手机，睡眼朦胧地：“睡呀？深更半夜的。”爱兰妈打开灯眯缝着眼：“不认识的号就不用接，我听说出了地区加漫什么费贵着呢！爱兰爸摸着了手机打开一看惊叫着：“是爱兰打来的，深更半夜有啥事，不会是两口子吵架了吧？”爱兰妈边穿衣服边说：“还愣着干嘛？快穿衣服。”爱兰爸看到爱兰妈的手哆嗦着，连衣服扣都扣不住，他帮爱兰妈扣好衣服，两人搀扶着，一路小跑来到医院。
　　他们来到病房走廊里，就听到爱兰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孩子，我的陈晨。”病房的门口围了一圈人。看到两位老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家让开了道。他们看到爱兰披头散发地站在地上哭的和泪人似的。两位护士站在旁边显得束手无策。爱兰看到父母走进来，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里哭喊着：“陈棉包他太狠心了，丢下我不管，还抱走了我的陈晨，我打他的手机，他跟本不接，后来就关机了，妈，我该怎么办呢？”“太不像话了，这样的男人就不配做丈夫。”一位妇产科的护士气愤地说。爱兰妈流着泪说：“爱兰，你正在月子里，不要哭了，怕哭坏身子。事情已经这样了，慢慢来，总有办法解决的”。
　　邻床的一个产妇打开了爱兰占用的床头柜，在理面寻找着。站在爱兰身边的护士淡淡地说：“你是在找爱兰丈夫带孩子离开的理由吧？不用找了，答案在这里。”她拿出医生为爱兰治疗肾炎开的处方和诊断书说：“陈绵包不让把爱兰得肾炎的消息传出去，说怕爱兰心里有压力。”爱兰爸接过诊断书，看过后两把撕碎，吼道：“这小子太不像话了，”说着走到爱兰身边：扶着女儿抽泣着不住颤抖的肩安慰道：“乖女儿，别哭了，陈棉包能狠心抱走孩子丢下病重的你不管，证明他根本就是个畜生。你放心我和你妈就是把咱家的窑洞卖了也要为你治病。”“爸，我想陈晨。”爱兰又哭出声来，爱兰爸拍着女儿的肩温和地：“等你治好病，咱去找陈晨”。
　　爱兰在医院里治疗，每天握着陈晨的小衣服流泪，想着自己的儿子现在在哪里？他刚出生十几天，陈绵包母子带着他会不会着凉生病？爱兰妈流着泪劝导：“爱兰，现在咱安心治病，陈晨是被他的亲奶奶和亲爸爸带走的，你放心他们肯定不会亏待陈晨的，等你的病好了，你一定会见到孩子的。”爱兰上前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含着泪问：“妈，我真的还能见到我的孩子吗？”爱兰妈心痛地为女儿擦去挂在眼眶边的泪水：“点着头柔声地：“能、一定能”。
　　陈棉包抱着陈晨和母亲并未回山东老家，而是来到远在苏州的舅舅家。他的舅舅是以摆摊修理自行车为生。舅舅给他在工地找了个活，就近租了间房子住了下来。幼小的陈晨每到晚上就哭得厉害。母亲哄不睡陈晨口中嘟囔着：“这孩子不知道像谁，这么不听话。”在工地干了一天活的陈绵宝没好气地：“你们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昏黄的灯光下，棉包妈的高颧骨显得阴森恐怖。”棉包妈瞪着一大一小的眼睛骂道：“你这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拖着个治不了的病秧子，欠下一大笔债，我看你怎么活？”说着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陈绵宝看到母亲又要故技重演了，连忙将头裹进被窝里。 　　两个多月后，爱兰的病渐渐好转。她太想自己的孩子陈晨了，她要去山东找回陈晨，为自己讨回公道。爱兰怕母亲阻止自己去山东，就留了张字条，买了去山东的火车票。
　　爱兰坐在火车上，望着车窗外浓绿的山峦一掠而过，天蓝的像宝石。想着很快就要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了。爱兰的心情特别愉快，带着病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想陈晨一定长胖了吧？现在他一定会翻身了吧？常听妈说小孩子，三翻六坐七爬爬的。
　　车厢内孩子咯咯的笑声，把爱兰从沉沉的思绪中唤醒。爱兰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座位上的一对夫妇正拿着玩具哄怀中的孩子玩耍。孩子圆乎乎的小脸，小眼睛笑的迷成了一条缝。爱兰好想抱抱和陈成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亲亲他粉嘟嘟的脸蛋。
　　爱兰下了火车，顾不得吃饭，步行往陈绵宝家走去。路边的野菊花五颜六色地开放着，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爱兰无心欣赏这迷人的中秋美景。回想着随棉包回老家办喜事时走在这条路上是多么开心啊！原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伴侣，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已是物是人非了。突然扑棱的一声，从路边的草丛中飞出一只山鸡，吓得爱兰跳了起来，她惊魂未定地望着向远处飞去的鸟儿，那孤单的身影多像无依的自己。
　　爱兰拖着久病初愈的身躯，再加上被丈夫抛弃失去儿子的痛苦。对于虚弱的爱兰来说，五公里的路程，比五十公里，五百公里还要漫长。
　　爱兰心慌腿软地来到陈绵包家的村口，终于看到那两间破旧的房子，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爱兰突地来了精神。她加紧步子。小跑着来到脱落了油漆的大门前，看到的却是一把铁将军冷冰冰的将她这个千里寻子的女人关在了门外。爱兰所有的精神支柱像被一把无情手统统夺走，她颓然倒在地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邻居们听到哭声，都跑过来。隔壁大婶关切地问：“这不是爱兰吗？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你婆婆和棉包呢？不是说你要生孩子，你婆婆去伺候月子去了吗？孩子呢？隔壁大婶连珠炮似的一连串问题，使爱兰明白，陈绵包和他母亲带着孩子压根没有回到村里，他们在躲着自己。隔壁大婶看到爱兰泪眼模糊地摇头着急地说：“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人了。”隔壁大婶拉爱兰站起身，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到婶家去，吃口饭，慢慢说。”爱兰仿佛一下子清醒了，一把握住隔壁大婶的手问：“婶，您看到我的孩子陈晨了吗？”隔壁大婶迷惑地摇摇头。“是棉包妈和棉包把孩子抱回来的。”隔壁大婶皱着眉问：“你说什么？孩子、棉包我谁也没看见，你婆婆说伺候月子，走了几个月了，一直就没回来。”爱兰苦笑着：“他们是躲着着我，怕我这个有病的人拖累他们”。
　　爱兰失魂落魄地向村外走去，大家连忙拦住她，隔壁大婶说：“爱兰。天就要黑了，在婶家住一宿，明天再走不迟。”村里人附和着：“是啊！再说现在已经没有路过停靠的火车了”。
　　爱兰在隔壁大婶家住了一晚，便开始了她的寻子路。她当过清洁工；做过保姆；捡过废品；找了数不清的城市和村庄。八年后她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终于倒在了她的寻子路上，是一个好心人将她送进了医院，在弥留之际，她提出捐献眼角膜，让她的眼睛能借助另一个人的眼睛看着心爱的儿子长大。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也就是那个穿着白色风衣，戴着墨镜的男子，通过媒体，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陈晨，完成着一个苦命母亲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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