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幽暗与复杂 [《熔炉》:幽暗人性试炼场]

　　潦倒丧妻的主人公姜仁浩来自首尔。他开车穿过阴暗潮湿的漫长隧道，来到愁云惨淡之地，托导师的人情谋一份教职。这里便是“雾津”，一座虚拟的小城。 　　这里终年萦绕着狄更斯小说中的那种迷蒙雾气，仁浩接下来要挣扎于习惯与质疑之间：要获得岗位须先交纳数额不菲的“学校发展基金”；要面对被金钱和性贿赂过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察；还有法庭上已成为潜规则的“前官礼遇”，以及只顾互踢皮球的市厅和教育厅；打尽亲友师长的强大关系网枝蔓丛生、缠绕窒息……雾津的阴暗氛围蓄积了罪恶爆发的一切可能。纵使影片一开头即标明了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但仍令人难以接受接下来所揭开的噩梦。
　　雾津就是现实中的光州。从2000年起的5年间，这里一所聋哑学校的多名官员和教师沆瀣一气，对学校十数名残障儿童实施了长期虐待与性侵犯。2005年6月，这一惊世丑闻被公之于众。但因整个事件种种潜规则与错综复杂的牵连作祟，庭审结束时那些残害孩子的凶手们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严惩，以至于长时间逍遥法外，甚至恢复原职，而按照原有法理，对他们再次追究已无可能。权力的腐败和公众的健忘把这出悲剧埋进了尘埃。
　　幸得人权人士的不懈努力，直到2009年，韩国作家孔枝泳纪录这一案件的小说《熔炉》诞生，舆论方重新聚焦于旧事。2011年，以小说为蓝本的同名电影上映，终将这段耻辱与黑暗的故事引爆于全民眼前舌尖。
　　片里片外，多少衣着光鲜的影帝，内心却已被邪欲蛀空，打着慈善名号却对最弱势的孩子们行着苟且之实。在邪恶轴心之外，政法、医疗、文教的种种裙带围绕着，与其一同构成黑暗的本体。而更外层，则散布着广大空泛、或冷漠或恐惧的我们，熟视无睹，畏而远之，任由触目惊心的悲剧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云南勐海的“仁爱儿童之家”创办人李国华私装多个摄像头，多次猥亵孤儿，甚至与其同食同宿；辽宁省瓦房店一寄养在敬老院的女孩被从中学生到60岁的老人集体轮奸长达三年之久，直至怀孕才被发现；湖北宣恩县荧屏特殊学校5名残障女生被校长丈夫尤连金多次强奸、猥亵，并遭到威胁与恫吓；浙江浦江少年矫正中心的校长和教官常对孩子们电警棍打、冷水浇，逼他们赤裸裸躺在瓷砖地上，并强奸多个女生。
　　随意搜索，便可发现“慈爱学堂”不仅并非孤例，反而以更加浓重的密度弥漫在我们四周。而我们没有《熔炉》这样的作品，缺乏一个敢于自揭伤疤洗刷耻辱的平台环境。本应及时站出来阻止，或哪怕说出这一切的我们，却稳妥地充当着“沉默的大多数”。
　　片中姜仁浩面对的诱惑与困境一度与我们相仿：他本可充耳不闻窗外事；他也可在恩师出面后收下钱财，换个新岗。他身患重病的女儿正等着照顾，面对母亲怒气冲冲的质问，他却近乎恳求地回答道：“当学校的孩子们遭遇那些痛苦的时候，我在现场但却无能为力，如果现在放弃，我没有自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无论钱财贿赂还是高压水枪，都居然没剥夺一个父亲最基本的悲恸，一个人最基本的良知。“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因为《熔炉》的上映，韩国国会通过了《性暴力犯罪处罚特别法部分修订法律案》（又名“熔炉法”），新设“对残障人实施性暴力犯罪”，规定对残障人及不满13岁的儿童的性暴力的审判不受时效限制并从重量刑。光州地方检察厅对涉嫌对女学生实施性暴力侵害的光州仁和特殊教育学校主要当事人重施批捕。作为对凝重现实的关照，一部作品终于履行了它最圆满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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