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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二胡曲 二胡曲赛马

发布时间:2019-05-20 06:37:30 浏览数:

  在裕后街住了近十年,来来往往走了近十年。走的时候总会偶尔发出一声抱怨,待得要拆迁,却突然有些不舍了。去作最后的亲近时,才发现她一直在喧闹的繁弦急管的背景后,喑喑哑哑地拉着一曲永不落幕的二胡。原来,我从来未曾这样亲近过她。
  裕后街老了。苍凉的古巷,颓败的老屋,耷拉的檐眉,斑驳墙体前一把老了的竹椅上,坐着一位在冬日阳光里打着盹的老人。裕后街是一个垂老的妇人,披了大半辈子的华美袍子上落满了经年的尘灰,虫蛀了的衣裾再无力抖起一丝光阴的边角。裕后街老了,老之前的裕后街,我不曾见过。我出门便见了裕后的沧桑,是一个老人的沧桑,一曲古老悠远二胡的沧桑。
  曹家祠堂该算这曲子的第一根弦音吧?在混沌中,低沉地拉响。于是,男人女人在日头出来之前喊出了第一声吆喝。厅屋门口张开两腿弓着腰漱口的妇人,大踏步走在青石板上挑着满满当当碧绿青菜的农民,束块油腻的围裙拍打着面团做包子油条的小伙,推着哐啷直响的破三轮炸臭豆腐的老汉,背着硕大的弦弓铮铮弹棉花的男人……都在这第一根弦音里一一粉墨登场。
  一天新的阳光映在旧的街衢上,在半空里便浮现出水润润的调子,是悠扬在商调上的一支大曲,直欲沾湿你的衣襟。裕后街的这支水调并非《罗敷歌》里声声哀怨的黄叶秋风,而是静谧地卧了几千年的犀牛井拉响的清越水韵。沿着裕后街一条更逼仄的小巷进去,穿过涌泉门,就是犀牛井了。犀牛井是水漉漉的《流波曲》,哀怨缠绵,却也不乏明朗昂扬之气,是串起了历史、流转了人文的水之韵曲。水桶与清泉的第一声撞击拉开了水调的序曲,捣衣声声是韵的节拍,女子清脆的笑是商弦上挑起的明快柔媚的徵羽调。“檐高砧响发,楹长杵声哀”,捣衣的调子自古缠绵深淳,饱含了离人的哀愁。而犀牛井的捣衣声却不是仅在秋夜奏响的哀怨,而是俗世的人情,是生活的小调。卧了数千年的神犀牛,镇了疾病灾祸才有了这安宁闲适的捣衣小调。犀牛井甘甜清亮的水滋养了一条街的美丽,若你驻守在裕后街口,会不时发现,古老残败的背景前正款款走来红衫的婀娜女子,不是戴望舒《雨巷》里结着愁怨姑娘,是陈逸飞油画里古老背景烘托下清丽羞怯的新娘。
  我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踏出刺耳的一声响,仿佛完美旋律中突然错拉的一个高音,我有了一丝羞怯,于是,踮起脚轻轻地走。走出犀牛井,再往前就是江西会馆了,我知道,旁边还曾有过一个民间戏院。那时节的裕后街拉响的是一段段弦音高亢节奏激越的流水,曾经是鲜活的市井风俗画,是一出锣鼓喧天的戏。滚铁环、打洋片的总角孩子,同往来客商插科打诨的老板娘,袖着手踅摸着谈生意的商贾,草鞋踏破了牵着骡马驮盐米的脚客,还有民间戏院里涂了油彩,眼波流转、身姿曼妙的旦角……这一出戏在纸醉金迷中演绎得如痴如醉。季节变换,年轮增长,背景换了一幕又一幕,角色换了一茬又一茬。到头来,一出出的戏只是过眼云烟,随着小云锣轻轻一击,弦弓渐渐收束。在收束的弦弓拉响的渐行渐缓的慢板中,风情的女人倦怠了,壮实的脚客走远了,嬉戏的孩童老迈了,裕后街也老了。夜夜笙歌的繁华终究偃旗息鼓,只剩下被往来的脚步打磨得温润如玉的青石板还在哼唱着久远的西皮二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青石板不会说话,但它身上篆下了骡马的铁蹄行过的烙印。这条青石板的古道,曾是一条贯连了南北繁华的血脉。北来的泷船在这里停泊,南往的骡马到这里歇息。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脚夫的大脚板和骡马的铁蹄一起在青石板上,硬生生踩出一条九十里的骡马古道,从这个叫南关上的盐米码头一直延伸到南岭以南。这个码头,就是胡琴上的琴码,少了它,音韵便不再圆润醇厚。得得的马蹄声是拨弦,脚夫欸乃的号子是揉弦,岸上婆娘的呼唤是滑弦,马尾琴弓之下高远深沉的曲调缓缓流泻,在每一个“北斗阑干南斗斜”的时节拉出一曲沉郁顿挫的《月夜》。
  而今,裕后街已经是豁了嘴没牙、口齿含混的老人,是一把马尾脱落、蟒皮枯干、琴弦断了的老胡琴,喑喑哑哑演奏着最后一曲断续锈蚀的琴音,静待——裕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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