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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太康元年被俘入洛说考辨:陆机太康

发布时间:2019-05-06 06:36:09 浏览数:

  摘 要: 陆机初次入洛时间,历来为学界讨论的焦点。现代研究者多支持陆机在太康元年被俘入洛说。重新排比史料并结合陆机、陆云赠答诗的自述,可以考知:这种观点实际上是不可信的。
  关键词: 陆机;赠答诗;被俘入洛
  中图分类号: K237.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7387(2012)04-0142-06
  陆机,被诗论家钟嵘誉为“太康之英”[1],是西晋文学的代表人物,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但是,长期以来,陆机生平事迹的考订争议颇大。尤其是陆机入洛的问题,更是学界争论的焦点。而其中又以陆机初次入洛问题最受学者们关注。很多研究者在排比史料的同时,结合陆机陆云的赠答诗得出了陆机在太康元年吴灭后被俘入洛的结论。笔者不揣浅陋,通过认真考察陆机作品及相关史籍,对此问题重新考辨,认为这种说法实际上并不准确。陆机于太康元年被俘入洛说是不能成立的。
  一、陆机太康元年被俘入洛说的提出
  关于陆机在太康元年晋吴战争之后的行迹,史书记载,语焉不详。据唐修《晋书》记载:
  (机)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至太康末,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2]
  《文选》卷十七陆机《文赋》李善注引臧荣绪的《晋书》与此说稍有出入,曰:
  机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与弟云勤学积十一年。[3]
  上述两说虽然尚存在争议,但在陆机吴灭后“退居旧里,闭门勤学”这件事上,似为共识。史传中可支持此说的材料尚有《世说新语·尤悔》刘孝标注引的《八王故事》:
  华亭,吴由拳县郊外墅也,有清泉茂林。吴平后,陆机兄弟共游于此十余年。[4]
  据此,我们可知,陆机在吴灭之后是“退居旧里”了,至于是否有被俘入洛之事,并没有明确的记载。早期的研究者中,刘汝霖先生的《汉晋学术编年》[5]、陆侃如先生的《中古文学系年》[6]和姜亮夫先生的《陆平原年谱》[7]即据此来勾勒陆机行迹。但正史的这种传统说法,只是模糊的概而论之,并没有得到近现代研究者的广泛认同。学者们纷纷对此提出异议。最先提出不同看法的是朱东润先生的《陆机年表》[8]以及日本学者高桥和巳的《陆机的生平及其文学》[9]。他们都据陆机兄弟的赠答诗推论陆机初次入洛是在吴灭后的太康元年可能被俘而解送洛阳。嗣后,傅刚先生[10]、陈庄先生[11]、姜剑云先生[12]、俞士玲先生[13]等都先后撰文对此观点表示赞同,认为陆机在吴灭之后曾经被掳至洛阳,然后由于晋武帝的仁慈而赦免放还。以傅刚先生为代表就说:
  (陆机)这首四言诗分十章,其序说:“余夙年早孤,与弟士龙衔恤丧庭,续忝末绪,墨絰即戎,时并萦发,悼心告别,渐蹈八载。”叙其父死事。史载陆抗卒于凤凰三年(公元二七四年),八年之后即太康二年(公元二八一年)。《序》又说:“家邦颠覆,凡厥同生,凋落殆半。收迹之日,感物兴哀。而士龙又先在西,时迫当祖送二昆,不容逍遥。衔痛东徂,遗情惨怆。故作是诗,以寄其哀苦。”“家邦”几句写东吴灭亡,陆家惨遭兵祸,宗族倾覆之事;“祖载二昆”,写其奉兄柩车东归,也是他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正因为如此,与其弟相见,匆匆即别。陆机的《序》与《诗》只字不提自己战败被俘之事,似有隐痛,不愿明说。陆云答诗为我们提供了这一宝贵的材料:“开元迄兹,天迭兴微。震风苦骇,海水群飞。王旅南征,阐耀灵威。予昆乃播,爰集朔土。载离永久,其毒太苦。上帝休命,驾言其归。多我遘愍,振荡朔垂。羁系殊俗,初愿用违。”“予昆乃播,爰集朔土”八字正说明陆机战败被俘至洛阳的经历。后来,也许朝廷怜其遭遇,才获释南归。[14]
  由此,陆机在太康元年被俘入洛的说法似乎是从赠答诗中找到了内证。看来,要弄清这一问题,恐怕首先要解决的是对陆机、陆云这组赠答诗的写作时间及其背景的理解。
  二、从陆机兄弟赠答诗考陆机被俘入洛说
  我们来看机云兄弟的这组四言赠答诗。金涛声点校本《陆机集》收陆机赠弟陆云诗题曰《赠弟士龙诗十首并序》,《陆士龙集》三题作《兄平原赠》,《艺文类聚》二十一作《与弟云诗》,《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作《与弟清河云》。按,据《晋书·陆机传》,成都王颖表机为平原内史,云为清河太守,事在永宁二年。序文中有“墨絰即戎,时并萦发,悼心告别”以及“渐蹈八载,家邦颠覆”的记载。据《三国志·吴书·陆抗传》,陆抗病逝是在吴凤凰三年,即晋泰始十年(274),其后:“晏及弟景、玄、机、云,分领抗兵。”[15]由“渐蹈八载”计算,该诗的作年当在太康二年。可知,诗题中“清河、平原”的说法显为后世选家所加,不足为据,当以陆机本诗的序言为准。但是,这首赠答诗的写作背景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如前所论,前人多认为这组诗是在陆机被掳至洛阳一年后(即太康二年)放还,回家匆匆安葬“二昆”时所作。但细读陆机诗可知,此说并不可靠。这组诗的写作,当是在安葬“二昆”一年以后的祭奠之日。机、云相约回乡祭奠,陆机于返乡途中,回想兄弟的丧亡,以及自己当年安葬“二昆”的情形,因此而作此诗以抒发自己内心的愁苦。理由如下:
  其一、陆机赠诗中自叙其在晋吴战争中的行迹曰:
  有命自天,崇替靡常。王师乘运,席卷江湘。虽备官守,守从武臣。守局下列,譬彼飞尘。洪波电击,与众同泯。颠跋西夏,收迹旧京。俯惭堂构,仰懵先灵。孰云忍愧,寄之我情。[16]
  从以上的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陆机言及西晋伐吴之战时,言自己“虽备官守,守从武臣。守局下列,譬彼飞尘”。据《晋书·陆机传》:“抗卒,领父兵为牙门将。”[17]陆抗病逝的晋泰始十年(274),陆机才十四岁。虽然他在父亲死后与其他的兄弟一样“分领父兵”,但年龄尚幼,所担任的职务仅是“牙门将”。 我们再看赠诗中“颠跋西夏,收迹旧京”两句,“颠跋”通“蹎跋”,即颠仆,倾覆,当指自己战争颠沛流离的生活。“西夏”,指荆楚之地,据《资治通鉴·宋纪》中胡三省注:“江左六朝以荆楚为西夏”。[18]《晋书·何充传》中何充在永和元年提议由桓温担任荆州刺史时说:“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识度,西夏之任,无出温者” [19]即是明证。   那陆机所谓的“旧京”指的是哪里呢?以前的研究者多将其解释为“洛阳”,其实不然。试想,当时“洛阳”正是西晋首都,陆机何以会将其称为“旧京”呢?结合史实和陆机当时的心情,“旧京”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东吴的首都“建邺”。那陆机在晋吴之战后不久为什么回到了建邺呢?考唐许嵩《建康实录》云:“越王筑城江上镇。案:越范蠡所筑城,东南角近故城望国门桥,西北即吴牙门将军陆机宅。故陆入晋作《怀旧赋》曰:‘望东城之纡徐’,即此城。”[20]宋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卷七“陆机宅”条:“《建康实录》云:‘陆机入洛作《怀旧赋》曰:望东城之纡徐,邈吾庐之延伫。’李太白《题王处士水亭》云:‘齐朝南苑是陆机宅。’其诗曰:‘……北堂见明月,更忆陆平原’”。[21]据此,陆氏家族在建邺当有旧宅,陆机是自述自己战后顺利回到了建邺的家中。“二昆”陆晏、陆景在此次战争中为国捐躯,陆机回到建邺家中的目的,应该就是要归葬兄长。再来看本诗序文:
  余夙年早孤,与弟士龙衔恤丧庭,续忝末绪,墨絰即戎,时并萦发,悼心告别。渐蹈八载,家邦颠覆。凡厥同生,凋落殆半。收迹之日,感物兴哀。而士龙又先在西,时迫当祖载二昆,不容逍遥。衔痛东徂,遗情惨怆。故作是诗,以寄其哀苦焉。[22]
  陆机的自述中,并没有言及自己被带到了洛阳,相反称自己回到了建邺的家中。其时陆云在荆州前线由于种种原因,未能赶回,只有自己一人安葬“二昆”,于是才说“士龙又先在西”。再将《诗》、《序》两相对照,仔细揣摩“收迹之日,感物兴哀”及“时迫当祖送二昆,不容逍遥”中“先”字,“时”字,当是士衡回忆当时自己孤苦无依,一个人归葬“二昆”之事,完全是追叙的口吻。
  其二、我们来看赠答诗中陆机、陆云分别关于归葬“二昆”的描述。陆机的《赠弟士龙诗》中,言及自己独自安葬“二昆”时的情形。诗曰:“企伫朔路,言送尔归。心存言宴,目想容辉。迫彼窀穸,载驱东路。继其桑梓,肆力丘墓。”“企伫朔路,言送尔归”,“朔路”,指的是士衡扶送二昆的灵柩归父祖的陵墓所在地安葬。而“朔”多指考妣之庙所在,故士衡望之。按,《仪礼·士昏礼》:“席于庙奥,东面,右几。席于北方,南面。”郑玄注:“庙,考妣之庙,北方,墉下。”[23]这句言自己衔痛东归,一步一望父祖之庙的方向,护送“二昆”归葬。“迫彼窀穸,载驱东路”言自己一步步迫近故乡,而“继其桑梓,肆力丘墓”,则是言已经将“二昆”安葬,诗句之沉痛令人为之动容。从陆云的《答兄机诗》中“既至既觐,滞思旷年。旷年殊域,觐未浃辰”的记载,可知陆云诗作于二陆见面之后,但我们在陆云诗中找不到任何归葬“二昆”的描述,仅有的只是对“二昆”功绩的赞颂。虽然陆机是由于时间紧迫而匆匆安葬了乃兄。但陆云诗若作于安葬“二昆”后不久,诗中也当有沉痛哀悼之辞,才与当时情境合拍。因此,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太康元年在战争结束之后,陆机就只身安葬了“二昆”,时隔一年之后,机云兄弟相约祭奠兄长。此时陆机因为亲历其事,于是尚在回想中触境生情,哀伤不已,与序文“收迹之日,感物兴哀”相符。而陆云则当时不预其事,此时回乡祭奠,悲伤之情已渐淡漠,因此多为赞颂之辞。
  其三、陆机、陆云的“二昆”陆晏和陆景死于太康元年西晋灭吴的战役中。据《三国志·吴书·陆抗传》载:
  晏为裨将、夷道监。天纪四年(280年,即晋太康元年),晋军伐吴,龙骧将军王浚顺流东下,所至辄克……。二月壬戌,晏为王浚别军所杀。癸亥,景亦遇害,时年三十一。[24]
  据此可知,太康元年的二月,陆晏和陆景已经战死沙场,如果到太康二年才去将其尸体运回东吴的故乡安葬。首先,战乱之中,一年之久的时间,恐怕尸骨无存,陆机不知要到何处觅得“二昆”遗骸。其次,荆楚之地气候湿热,一年之后恐怕即使尸体得以保存,也早已腐烂不堪,于理不合。如若真是这样,恐怕以陆机敏感的性格,在对“二昆”的描述中多少还会写得更惨烈些。
  其四、陆云的诗作中有“王旅南征,阐耀灵威。予昆乃播,爰集朔土。载离永久,其毒太苦。”的话,前辈的研究者主张陆机在吴灭以后被掳至洛阳,多以此处的“予昆”视作陆云称其兄陆机。其实不然,“昆”为吴地方言,多指第三人称的兄长,而并不用来指代对方。前论陆机兄弟五人分领父兵而到荆州前线,陆晏、陆景已经战死,可以被陆云此时称为第三人称“昆”的,应当是其三哥陆玄。于此,我们也可以从陆机、陆云的赠答诗对照中得到佐证。陆机诗中有“於穆予宗,禀精东狱。……”以及“笃生三昆,克明克俊。遵涂结辙,承风袭问。”之语,陆氏兄弟感情笃深,当此之时,追叙父祖显赫事迹。陆机还不忘将同辈中的三位兄长征战沙场而继承祖先事业的功绩赞颂一番,而与此形成对比的是自己的“嗟予人斯,胡德之微。阙彼遗轨,则此顽违……今予小子,缪寻末绪。”言及弟弟陆云则是:“伊我俊弟,咨尔士龙。怀袭瑰玮,播殖清风。非德莫勤,非道莫弘。垂翼东畿,耀颖名邦。”[25]在陆机的诗作中我们看到,他在自己的诗歌中叙及的对象有自己的父祖,还有三位兄长,以及自己和弟弟陆云。相应地,陆云的答诗中自然也全部叙及父祖及四位兄长,并就兄陆机在赠诗中对自己提出的期望作答。陆云诗歌的一开头:“伊我世族,太极降精” [26]是开始叙述自己的父祖功绩,“爰育二昆,诞丰岐嶷”则是对战死的两位兄长的功绩的赞颂,这是符合当时祭奠之日的情境的。而“予昆乃播,爰集朔土”,则是对战争中被掳到洛阳的兄长陆玄事迹的专门交代,主要是为了突出陆玄在这场改朝换代的大变革中,作为陆氏家族的代表受到了最严重的处理,“其毒太苦”。“咨予顽曚,蕞尔弱才。沈耀玄渚,挹庇云淇”则是对乃兄期望所答的自谦之辞。“淳仁氾爱,赐予好音”一章,是对兄长陆机赠诗的深情答谢。自此,兄弟俩一赠一答,诗歌环环相扣,方为合理。如果将陆云诗中“予昆乃播”的“予昆”解为陆机,那陆云何以会不言及兄长陆玄?因此,我们认为,正是因为作为三兄的陆玄被掳到了洛阳,归葬“二昆”的重任也就必然落到了身为老四的陆机身上。
  其五、另外可作佐证的一个理由是,从陆机、陆云诗中所言的景物来看,当时百草丰茂的春季,“二昆”战死于二月,时在春季。二陆当是因祭奠兄长而聚。陆机诗中:“蓐食警驾,夙兴宵驰。濛雨之阴,炤月之辉。陵陵峻坂,川越洪漪。”[27]“濛雨之阴,炤月之辉”正是春季烟雨濛濛时节。而陆云诗中:“严驾东征,肃迈林野。……虽有丰草,匪释奔驷。虽有重阴,匪遑假寐。”[28]“丰草、林野”恐也是春季景物。   由此,我们认为,二陆赠答诗的写作背景是在安葬“二昆”一年后的太康二年的祭奠之时。进而可推断陆机在吴灭后的行迹是,在战乱中并没有在荆州战场上为东吴王朝殉国难。而是在战争结束后不久,即匆匆的护送战死沙场的“二昆”的灵柩回到建邺的家中草草安葬。
  另外,我们还必须注意的是陆机本人在这组赠答诗中只字未提自己被俘入洛的事。关于此问题,傅刚先生的意见是:“陆机的《序》与《诗》只字不提自己战败被俘之事,似有隐痛,不愿明说。”[29]其实,这样的解释恐难成立。研究者们在庆幸陆云答诗保留了所谓珍贵的陆机行迹线索的同时,是否想到这种说法在逻辑上本身就是前后矛盾的呢?陆机陆云的这组赠答诗,明显是陆机赠诗在前,陆云答诗在后,既然陆机不愿提及自己的隐痛,以陆氏兄弟的感情与默契,陆云对此能没有察觉?难道陆云明知乃兄不愿提及却还故意要去揭兄长的伤疤?因此,我们从陆机兄弟诗中找到的内证恰好说明,陆机在太康元年吴灭后被俘入洛的说法是不可信的。
  三、从西晋统治者战后对东吴郡望政策辨陆机被俘入洛说
  太康元年西晋灭吴之后,西晋王朝的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开始了对东吴郡望大姓的善后处理。据《晋书·武帝纪》:
  (太康元年)五月辛亥,封孙皓为归命侯,拜其太子为中郎,诸子为郎中。吴之郡望,随才擢叙。孙氏大将战亡之家徙于寿阳,将吏渡江复十年,百姓及百工复二十年。[30]
  从这则材料我们还可以佐证前论陆机未在吴灭后入洛。从以上所引晋武帝对东吴郡望大家的处理政策看,陆机的命运只有两个:一是被当作大族士子“随才擢叙”;二是被当成战亡之家而徙于寿阳。
  先来看第一种情况,按陆机的出生,其祖辈、父辈皆是东吴著名的文臣武将,在朝者“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 [31],是当时东吴著名的望族。就其自身来看,《晋书》本传言:“机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 [32],其当是受到“擢叙”之才。何以在太康二年所作的赠弟诗中还对自己的一事无成表现的惭愧内疚而将振兴门庭的重任寄希望于弟弟陆云呢?显然,陆机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授官。从陆机的赠答诗中同样可以找到他的自述来作为佐证:
  天步多艰,性命难誓。常惧陨毙,孤魂殊裔。存不阜物,没不增壤。生若朝风,死犹绝景。视彼蜉蝣,方之乔客。眷此黄垆,譬之毙宅。匪身是吝,亮会伊惜。其惜伊何,言纡其思。其思伊何,悲彼旷载。[33]
  可见,草草归葬完“二昆”之后,陆机的日子也并没有好过。在西晋的这一次对东吴望族的处理中,陆机并没有被“随才擢叙”,而是被视作“孙氏大将战亡之家”而“徙于寿阳”。这样的观点,实际上沈玉成先生早就提出:“吴平,陆氏全家自在被徙之列。”[34]先生的观点可惜并没有引起研究者的注意。
  从当时的政治形势和地理位置来看,西晋王朝将东吴的这些将门子弟迁徙到寿春,实在是为了隔断他们与东吴故土的联系,同时也避免他们聚集起来发生叛乱。据俞士玲先生的考证,西晋的扬州治所在太康二年以前,正好就在寿春。另据《通典》卷一八一:“寿春,汉旧县。东晋以郑皇后讳,改为寿阳。宜春为宜阳,富春为富阳。凡名‘春’者皆改之。”[35]按《晋书·地理志下》:
  (孙吴方面)扬州统丹阳、吴、会稽、吴兴、新都、东阳、临海、建安、豫章、鄱阳、临川、安成、庐陵、南部十四郡,江西庐江、九江之地,自合肥之北至寿春悉属魏。及晋平吴……扬州合统郡十八,县一百七十三,户三十一万一千四百。[36]
  另外据《晋书·周浚传》:
  浚既济江,与浑共行吴城垒,绥抚新附,以功进封武成侯,食邑六千户,赐绢六千匹。明年移镇秣陵。时吴初平,屡有逃亡者,频讨平之。宾礼故老,搜求俊,甚有威德,吴人悦服。[37]
  又据《晋书》周浚本传,周浚时为扬州刺史,从上引材料中可知:西晋统治者虽然在太康二年的行政区域重新划分中将吴郡等地划分到扬州刺史的统辖范围之下,但是在初平吴的太康元年,还是将这些东吴将门之后迁移到西晋的旧有辖区寿春为妥。事实也证明了西晋统治者的决策是对的,“屡有逃亡者”正说明当时反抗西晋之事时有发生。前代的研究者之所以不愿相信这一点,除了主观上先有了陆机被掳至北方的观念之外,恐怕就是因为在机、云的赠答诗中有“自我不见,邈哉八龄” [38]的说法。其实,陆机和陆云八年未见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根据前面的考述,陆机是由“旧京”建邺而徙至寿春,而陆云是从当时的荆州前线被徙至寿春。考虑当时的政治形势,正因为他们是东吴著名的将门之后,西晋的统治者把他们分开监管起来正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我们倒不必拘于此说,而否认合理的推测。
  太康二年春,在临近“二昆”的祭日之时,陆机趁机提出了回乡祭奠兄长的请求。大概是由于陆机良好的表现,当局统治者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停止了对他的监管。陆机回到建邺的旧居,触景伤怀,于是写诗歌来向即将相聚的弟弟陆云抒发自己的情怀。而陆云这时也受到了扬州刺史周浚的礼遇而被辟为从事,得以有机会回乡与兄长陆机相聚并共同祭奠“二昆”。自此分别后不久,陆云即随周浚移镇建邺(即今南京),而陆机则回自己的旧里闭门勤学,期待出仕机遇的到来。关于陆机的“旧里”所在,前引《八王故事》言其在华亭,但这里的华亭并不是所谓的“吴由拳县郊外墅也,有清泉茂林”之地,应该是吴郡吴县(即今苏州),此说刘运好先生有详细的辩证[39],此不赘述。可能正是因为此时建邺和吴县相隔较近,陆云得以经常回到“旧里”探望乃兄并讨论一些学术问题,后人才会有“与弟云勤学积十一年”的说法。而实际上,闭门勤学者只有陆机自己。
  最后,需要顺便辨明的还有两点,一是前人在论及陆机可能在太康元年被俘入洛时征引的史料还有《晋书·杜预传》中:“凡所斩及生获吴都督、监军十四,牙门、郡守百二十余人。”[40]又言:“王浚先列上得孙歆头,预后生送歆,洛中以为大笑。”[41]于是研究者就将这两条材料结合来臆测陆机可能就是这些所俘的“牙门将”中的一员,从而被带到了洛阳。其实,这样的说法也是经不起推敲的。试想,杜预所俘一地“牙门将”至有百人有余,可见其地位低下,在军队中并不属于高级官员。将他们全部带到洛阳,实在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   第二,持陆机太康初年被俘入洛的研究者似乎还有一条理由就是左思《三都赋》的撰年。而左思《三都赋》的撰年牵扯到为《三都赋》作序的皇甫谧的卒年问题。《晋书·皇甫谧》传明言皇甫谧卒于太康三年,那么既然皇甫谧为《三都赋》作序之事已经多数学者证明为实,那么似乎可以证明其作年必然在太康三年以前。另据《晋书·左思传》载:“初,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曰:‘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42]照此记载,似乎陆机一定要在太康三年以前到过洛阳,而持陆机太康元年被俘入洛说的研究者也得到了旁证。但是我们认为,首先,陆机《三都赋》作年问题本来就存在很大的争议,是不能作为陆机太康元年被俘入洛的旁证的。其二,皇甫谧的卒年经徐传武先生的考证,当为“元康元年”误为“太康元年” [43],先生论证确凿,可从。其三,即使假定太康元年陆机被俘入洛,《晋书》记陆机太康末入洛与左思太康三年前作《三都赋》的记载就相左,李善在注《文选》时,一定会注意到,但是李善并没有说,那解释也只有一种,就是徐传武先生所说的皇甫谧卒年“太康”必为“元康”之误。这样,左思《三都赋》作年是不足作为陆机太康元年被俘入洛说的旁证的。
  综上所述,我们无论从陆机兄弟的赠答诗本身,还是从当时的西晋王朝的战争善后政策来看,陆机在吴灭后的太康元年被俘入洛的说法都是不足为信的。至于陆机初次入洛的时间为何时,还需要另文再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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