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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语的现代诗_“去魅”与“返魅”:现代诗语的两极分化

发布时间:2019-05-17 06:28:29 浏览数:

  摘 要:当下诗歌流向出现“去魅”与“返魅”的分化。 前者试图清除权力,建立本真人性的价值形态,有意采用粗陋、老土、不正经的非诗语言,获取原生态的审美效果。后者则坚守精致高贵的诗意,追问语言的言说之谜,继而肯定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诗意。去魅与返魅,在语言格局、流向以及风格层面构成两厢对峙的犄角。在这一不无扩大化的冲突中,现代诗获得了继续生长的又一动力。
  关键词:现代诗;现代诗语;去魅;返魅;粗鄙 ;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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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拒绝粉饰的原生粗鄙
  语感冲动与语义偏离是现代诗语生成的双核动力,随之而来,人们发现,它在诗语的流向与风格上“引发”了一场“去魅”与“返魅”的战争。前者多从价值负面出发,以人性、事物本相为切入口,有意采用粗陋、老土、不正经的非诗语言,制造“让你不舒服”的效果。后者则坚守精致高贵的诗意,对“如何说”“怎样说”重新进行发掘,并且追问言说之谜。“去魅”与“返魅”的博弈,再次揭橥了诗语从细微的语词内部分裂,继而朝向宏大的分布流向对抗。这是现代诗学人为的一次“中国造”,还是符合诗歌与诗歌语言发展的自然律?
  雅与俗、高与低、精与粗、美与丑,一直以来存在着势不两立的美学摩擦,近三十年来愈演愈烈。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越来越多的诗人意识到,被威权主义、强权政治、国家意志以及文明暴力合谋的粉饰性语境,不断在削弱言说的民主与自由,诗歌在多大程度上参与了其中的合唱?十七年颂歌+战歌,导致诗语不断变质变味,十年“文革圣歌”,把诗语异化成索然无味的宣传品。在诗歌语言内部,首先因立场、观点严重分歧,发生了不可回避的冲突。世纪之交,因网络自由开放,被压抑的一方首当其冲爆发出对语言本真价值的重估。有前卫批评家大声疾呼:要把诗歌从贪婪与残暴的权欲中解放出来,对其价值进行有效还原。还原是指使语言现实价值回复到应有本真价值的轨道上来。对被侵扰、异化的价值形态实行形式性解构,对暴力价值伪革命的权欲价值与权欲虚饰进行战略性进攻,通过对现存非独立价值的反思批判而企图澄清价值的独立存在。对人性恣肆能动实行严格控制、实现语言价值的有力介入与制约。在人与自然的融触中实现人性的自然性能动拓展。总之,要建立本真价值观。①
  这样一场以本真人性为中心价值的诗歌语言革命,后来被张嘉彦确证为“奇语冲击正语”的革命,颇具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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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粗话脏话流话痞话入诗,似乎是诗人们呼应当今社会的真实情绪“气得骂娘”的话语选择,无疑强烈地表达了底层百姓草根族的真实心声以粗话脏话流话痞话消解假崇高伪正统,嘲骂骨子里腐臭不堪的上流权贵,有何不可!这或许可看作低诗潮奇语迭出的时代心理原因。采用肮脏、丑恶、粗鄙、下流与粗俗对一本正经的主流话语与“一贯正确”的权势形象进行叽嘲、调侃、戏谑、诅咒等等,对于主流话语的虚伪、虚假、虚浮、虚饰、虚滑、虚肿的揭露和打击,是不讲道理的、轻蔑的;也是诙谐的、痛快宣泄的,淋漓尽致的!低诗潮脏、鄙、流、俗、粗的语言,成为阳性诗写狂欢化的表现;这在客观上形成了一种以奇犯正、以奇制正的语言策略;或许,这也将导致话语言说上最终的“出奇制胜”。②
  话语的去魅在民间江湖获得广泛拥戴,并且迅速形成一股张贴着“低诗歌”标签的低诗潮运动,各路绿林好汉纷纷加盟,包括破坏即建设的“空房子写作”、性作为突破口的“下半身写作”、崇低的“垃圾写作”,还有“后政治写作”、“废话写作”、“灌水写作”、“反蚀主义”、“俗世此在写作”、“民间说唱”、 “民本诗歌”、“病态写作”、“放肆写作”等等。这些写作的另类作为,因发生在民间、网络,因尖刻、犀利的对抗,一直难以被主流社会认同,同时也被传统审美惯性拒绝,一般公众,都视之为“非诗”。这样的“非诗”诗语,的确有别于此前的诗歌潮流。不同于早期朦胧诗的抗衡特点,多采用曲折隐蔽的方式;不同于“非非”主义的始作俑者,注重“前文化思维”、激活语感;不同于“他们”推崇现象学,做客观平淡不动声色的叙事学;也不同于精致蕴藉的“新古典”、温润情怀的“新乡土”,以及近年颇为看好的“草根性”写作,更是大大区别于泛学院的玄学和技术修辞,与之所标示的“返魅”语言形态形成全面的忤逆。
  杨春光是去魅流向的典型代表,他总共留下近3000个实验文本:“皮革”系列用隐喻方式直指强权暴力、生存悖谬及对人性的戕害,用心良苦,在初始阶段就达到一定高度;《挂》,放肆到把各类历史风流人物放逐到祭台上,阴毒地进行“杀后奸尸”,令人毛骨悚然;“红色餐巾”,高扬着斑斑“血腥”,鼓倡人们对现实介入,与当下普遍逃离的软弱,形成强烈反差;《为人民写作》中的“屎人沙滩”“路得经”采用大量谐音,从能指层面戏谑性地实施意义消解,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杨春光的“新语体”极尽反讽之能事,纤毫毕现地曝光,所向披靡。自诩的“新成语”“难字经”“新聊斋”等,亦处心积虑地在解构诗学上锋芒毕露。
  从卡通片里闯出来的这头独角兽,仿佛进入无人之境,左冲右突,肆无忌惮。只要看一看塞满文本间的那些语词:鸡巴、臭蛋、裤裆、操、屎尿、酱缸、苍蝇、骚、肥猪、野驴……就知道他的嚎叫达到一种怎样“下流”的程度。没有一丝遮羞布,丑行裸呈,百分之百的原型照录。彻头彻尾的价值错位、超常扭曲,及“无逻辑”运作,使之成为大陆后现代诗又一另类。“粗脏乱丑”的语言形态,简直到了心惊肉跳的地步:
  1.屎尿屁话语。杨春光破天荒地把排泄物作为写作资源和表现对象:“他撞在屎上,就宁死(屎)不屈(蛆) /而撞在尿上,就宁尿血也不拉稀屎 /他闯在刀刃上,就在刀刃上翻滚自如 / /他撞在枪口上,就在枪口上打游击”(《杨春光这个无头苍蝇 》)
  2.乱性话语。杨春光公开宣称:我们善用的武器就是生殖机关,做成冲锋枪,这就是批判的武器。他动用所有生殖器,赤条条地布置性展览,以性颠覆各种意识形态:《我也在美丽的子宫里自焚》《我要一竿子插到底》,《我在包皮里生活》《阳痿丈夫之问》,一切有关性事、性器官、性活动、性趣、性味、性话语、性暴力,都变成他武器的批判。   3.自戕话语。只有疯狂和罕见的勇气,以及对自我绝对的信任,才可能采取类似自虐、自戕的态度。杨春光把自己推向绝地,想证明自身的强大,无所畏惧,他把自我大大砍杀一番,恰恰表明自己的矢志不移,鞠躬尽瘁:撕裂自己的伤口/撕开自己的肚皮/看看里面全是内伤的伤疤/看看里面全是如羊一样塞着草(《撕裂自己的伤口》)。甚至要《杀死自己》:“用刺刀挖出自己的心脏 /心/像打开的冰箱 /里面冷藏着发霉的水果、蔬菜、猪肉 /这也不比屠宰场 /更为壮观。……/杀死自己!”借此来忏悔反省人性。
  4.审丑话语。杨春光也经常把丑陋的事物当成膜拜对象,在讴歌、反讽、讥刺的交接处宣声他的理想:“我是地球下的蛆/地球就是我的厕所;这是酱与屎共跳交际舞蹈的时代/这是蛆芽与豆芽都是一盘好菜的时代。”十多年来,杨春光就是这样以他赤裸的脏语,不厌其烦地进行引爆,对大一统、超稳定结构和强权、权威做末日审判,对标准、范型、模式进行“一竿子插到底”的消解。
  人们在充分肯定低诗歌原生、本真的写作后不禁要问,这样的“去魅”还能维护诗意吗?回答是,首先这是一种具有原生态价值的真性情诗意(或者叫“波普”诗意),它是彻底建立在底层真实、审丑的基础上,建立在批判、介入的正义性立场,建立在生活与美学界限的打破上。据此对于公民写作中出现的粗俗、粗糙、粗放是可以放在第二位的,而且还应该看到,这样的粗鄙诗风来自后现代艺术的影响,包括像剥离、拆卸、错位、戏仿、误推、佯谬、拼贴、黑色幽默等手段的运用,是需要时间和公众知解力的消化的,作为审丑样态,也需要一个接收过程。当然,由于粗鄙诗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过于直露,一览无余,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口号、标语,特别是在啰嗦铺张中滥用暴力,不仅怂恿了低俗而且践踏了语言民主,重新回到意识形态老路,不能不是一大缺憾。
  二 坚守精致高贵的诗意
  去魅的对立面是返魅,返魅始终坚持艺术真理,其底线是须臾不可脱离诗意,正如人最本质的东西是人的生命意识。诗意要求具备强烈的审美价值,给人以美感,它经常呈现为某种“意境”或境界高度。降格一点说,返魅的诗意如不能“狭窄”地顶替意境,至少天然地投靠“意味”与“优美”。 九叶派诗人郑敏一直强调诗意,甚至把境界当做诗意唯一的高峰:境界是诗歌的灵魂。也是价值的最终所在,它并不浮出诗歌的表层,但却以它那不可触摸的光辉照亮全诗,没有境界的诗如珠玉失去光泽。现在有些诗人不但缺乏境界,而且有意反境界,以庸俗甚至低劣丑恶泼入诗,以达到践踏美的目的。③
  但过于绝对化本身也有问题。比如臧棣就不客气地指出,首先,为诗歌假定一个美学任务,即凡是诗就必须表达“诗意”;其次,为诗歌预设了一种先验的本质,这些前提都值得质疑。对此特别崇尚诗意的他也提出“反诗意”,那是另一种“返回”:对“诗意”的抵触,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文化装置。这一抵触所包含的反传统主义也比人们通常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诗意”话语在当代诗歌的写作中面临的真正的问题,是如何让它摆脱诗歌文类的约束,在诗歌想象力的层面上,重新建构它的含义。换句话说,正如穆旦在1940年代感受到的那样,我们所说的“诗意”面临着一次修辞学转型。④很清楚,实际上,臧棣把诗意引向更为广阔复杂多元(包括后现代在内)的美学修辞学。
  新一代知识分子的修辞学转型,不同于老一辈死抱住绝对的意境、境界标准不放,也大大分途于低诗潮“去魅”的真性做法,而更注重灵性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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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待语言的方式:即把语言作为一只美丽的蝴蝶来捕捉。语言和蝴蝶,有许多相似之处。至少把语言比成蝴蝶,会让我时常警醒语言是有自主生命的。 蝴蝶在我眼里非常具有灵性。在野外捕捉蝴蝶,你就会发现蝴蝶具有一种幽灵般的能力,它能在你伸手触及它的刹那间,腾空翩翩飞起。这对凡是自认为有能力驾驭语言的人无疑是一种有力的嘲讽。当然,我并不认为语言是无法驾驭的,而是说在对待语言的问题上,诗人应多一点疑虑。在许多层面上,作为一个好的诗人,必须展示出驾驭语言的能力;但是必须明白还有一些语言层面,我们是无法驾驭的;而只能像罗兰·巴特说的,听任我们的表达能力在语言自身上滑行。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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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主生命、疑虑中驾驭、幽灵能力或无法驾驭,都说明诗歌语言是诗歌中最大的“斯芬克斯”,但是即使有无穷的困惑,客观地说,都无法改变知识分子写作群体基本的语言观,他们中的多数依然坚持诗意的精致、诗意的不能去魅。这就要赋予诗意与诗语的高贵、玄想、修辞,讲究曲折含混、复合纠缠,讲究对西方资源汲取,讲究知识背景及泛神学取向,从而形成综合复杂的“知识气候”,包括对非诗材料的处理,都必须拥有诗性洞察。这就与“脱口秀”为主打的“口语狂欢”,形成了新的两级语言对垒。
  不去魅,不是死板地返回意境,坚守一成不变的语言法则,恪守千年不变的自然意象;而是对语词的重新进入、挖掘和擦亮。是对“如何说”的一个创造,对“如何说”的一个实验。不去魅,是“创造新的语言记录,就是创造一种表现与你的生活世界和经验之‘像’的说法”⑥。不去魅,也是在词与物之间的最短距离内的命名,“词语在句子中以光的速度奔跑,它的肌肉在激烈的运动生发出燃烧般的热量。或者相反,诗人把词与词之间的距离无限拉长,甚至干脆在词语之间插入一道深渊,直到形成不可穿越的绝境。在这里语词放慢了步速,孤零零地踮起足尖,静止”⑦。正是重返语词魅力的坚持,现代诗语的多元景观,才得以告别耗损、钝化,做出日新月异的推进。
  返魅这一语言流向,在现代性元素注入下有了一连串新变,作为排头兵的臧棣最为给力。钱文亮评论过他:特别善于和惯于将自然(物象的)人工化,将环境物品化,将世界装饰化,由此创造出的绝妙意象和比喻可以说是美不胜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美。⑧也如同臧棣在自己操作策略上的夫子自道:“比较而言,诗歌仍属于最‘纯洁’的。在大学期间,我养成了对语言的细节和准确的偏爱。这种偏爱,作为一种风格意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减弱。我从象征主义诗歌上辨认出的一些文学标记,诸如优美,复杂,细致,柔韧,轻逸,已渗入我的感知力;我不会认可时尚而抛弃它们的。”⑨诗人语言上的优美、复杂、细致、柔韧、轻逸的轨迹,俯拾即是,充满杂技的眩晕和应接不暇,顺手拈来几例:   例一:“紫燕飞上飞下,给命运调音/它们迷乱的影子/就像锉子锉下的碎屑。”《邂逅协会》在遥遥不可及的事物之间(迷乱的影子与锉子的碎屑),诗人总是不费吹灰之力找出并呈现它们之间最隐秘的联接。
  例二:“石头的啤酒肚上/黑蚂蚁的松紧带正提着/荫影的衬裙。我也学会了/如何把我的手绢递给风。”《爱情植物》至少是三次、270度的“转体运动”,诗人的诗语侧空翻简直是家常便饭。
  例三:“这只藕共有三节,像寂静的会议室中 /被羞辱过的三段论。”《藕的传奇》继续拉大惊人的想象力,与会议完全不沾边的藕,变成三段论,叫人啧啧称奇。还有:“大海的交响乐的音量/长着乌托邦的喉结”(《猜想约瑟夫康拉德》)“鸟鸣传来,那清脆的发条/把更多的青草唤醒/并磨成我们只能认出/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的针”(《爱情植物》)“一只蜻蜓睡着了,像幽灵/留在柳枝上的发卡”(《牡丹园之歌》)。
  毫不夸张地说,臧棣的语言技艺在当代中国诗人中出类拔萃,几乎每篇作品都体现出他的精雕细镂,如鱼得水。《木匠活》与现代婚姻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诗人却轻而易举将之连锁起来:木匠活所遗留下的满地木屑、碎片和通常的幸福结合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被凸显为题旨的“木匠活”实际上已完全退隐幕后,只剩前台:诗人用“背睡”描述黑暗深处中的“背板”,用照相机的撮合佯装美满的“无可挑剔”,用制作“永恒的镜框”映衬“永不褪色”的夫妻生活现代婚姻的虚伪、造作和冷酷,在短短24行诗句中,充分运用对比、暗示、反语、讥刺、悖论、含混、嘲讽、戏剧性和克制陈述等,表现得含蓄冷静而又游刃有余。臧棣最突出的语言艺术,是公认的拉伸术 一种“编织”性修辞。特别要重申,这是臧棣创设语词修辞的一种新技艺,是对中国当代诗艺的贡献。在《抒情诗》里,也是他风格学的一个“细”字,眨眼间就爬到“拉伸”的顶峰:经由绿色波纹,“细”一口气被拉扯出语词的多面体,让你应接不暇:细如乌黑中的一撇或一捺;细如远方;细如有戏;细如入睡前的琐碎;细如再次被我握紧时;细如润滑;细如剧烈运动;细如粗中有细;细如天生的歌喉;细如耳语;细如安慰丝丝入扣;细如细节的连贯密不透风;细如可以像这样珍藏……类似这样的反复拉伸,诗人经常让语词在悬崖边绝处逢生,匪夷所思,它充分证实臧棣那种纵横捭阖、左右经纬的超强修辞能力。
  三 “去魅”与“返魅”的博弈
  以语感的相对原生粗朴和以陌生化精致为积蓄的诗流终于酿成了“去魅”与“返魅”的大潮。不可否认,“去魅”的流向,在表征上使语言的“脏乱差”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粗鄙化地步,但他们对历史、现实、社会的尖刻介入,具有强大的震撼性,通过各种方式消解、去中心、颠覆、边缘化,他们抛去温情脉脉的面纱,直击对象的软肋。他们针对腐败、强权、人治、禁锢……以毒攻毒进行揭恶,用“呕吐”、曝光打假,以“性趣”楔入禁区,以审丑照亮丑恶。戏拟“正义”,反讽“人权”,用黑色幽默为民请命,制造荒诞,砸烂枷锁,全面放任“灌水”,淹没正统田园。“操蛋”作业,戏弄神圣道学,阴毒的脏水泼向精英口味,嬉笑怒骂或装疯卖傻,将一篇篇檄文皆做成分行文字。⑩
  这是另一种形态的语言暴力。一系列性暴露、性展示,愈演愈烈,早已触犯大众的伦理“天条”,不过从文化流变史和混沌学角度,应该可以理解,他们的边缘化冲击,既带有突入禁区、宣泄本能生理的“私下”快感,又夹带着预期“爆破”意识形态壁垒的“群策群力”,合力演出了惊世骇俗的“闹剧”。诚然,它的价值更多还在于意识形态、思想文化意义上。宁可突出思想而淡漠艺术水准,宁可冲破精神奴役而降低艺术追求。所以残酷的揭黑揭恶,残酷的自虐式反省反思,都可以成为前所未有的狂欢,但过多“依赖”于意识形态,也使诗歌的质地遭到另一种“异化”。它在相当程度上改变诗歌场域的话语,扭转和填补另一翼美学的虚假苍白,但它永远不可能成为诗学的主流,因为真正意义上的“真善美”,始终是人类心灵与生俱来的磐石。B11
  而返魅这一流向,在语言观念上都是有灵论者,他们认为词语可以被触摸和倾听,可以呼吸与滋养,可以繁衍与生长,词语具有强烈的精神能源。他们深刻意识到语言具有不可回避的双重性:它一方面揭示存在,一方面又遮蔽存在,因此,正确地把握语言,在于一方面从语言自身仔细辨认出存在的踪迹,从而力图与存在直接“照面”;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在于从语言背后,体味那更广大更深邃更神秘的沉默。诗正是这种“既遮蔽又澄明”地言说世界的方式。B12返魅,一直把语言特质牢牢焊接在诗本体上,通过这一通道,将经验、情智、思绪有机地通联、锻接起来,塑造出一个个奇妙的艺术世界。因此他们不能容忍那些大大咧咧的“裤裆”们、“野种之歌”们和“心藏大恶”们所刮起的一轮轮语词的“歪风邪雨”。极而言之,他们潜意识里要保持语词自古以来某种神喻、仪式、占卜、巫术、箴言、宗教、图腾、命名的色彩,以富有诗意的天籁之音阐释世界与人生,因此他们总是带着敬畏、虔诚、崇拜,听从召唤的心灵。
  埃利蒂斯曾经就诗人的使命说道,无数的秘密景象使宇宙闪闪发光,也构成了一种未知语言的音节,而这种语言,要求我们选词造句,作为一种引领我们到那玄奥的真理之门前的解语。他实际上为维特根斯坦的“想象一种语言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这一至理名言做了注脚。B13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有信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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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言的本质并不在于表达真理,而在于使生命获得形式,获得美,获得诗意的倾听与安顿。B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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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再稍稍展开一下,那就是像雷纳·韦勒克(Ren Wellek)在文学批评史中所赞美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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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的字句不是一般的符号,而是招呼各种美好事物集于自身周围的咒语。像圣者的衣服保有奇异的力量一样,某些字通过某种神圣的记忆而圣化……B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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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化就是为诗语“做魅”,乃至于“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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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诗歌中更多地保持那种对事物的关联的、不确定的、微妙的、游荡不定的命名。目的是启示我们的心灵获得更多的对事物认知的能力,某种意义上,你也可以说是保持一种玄学意味,实际上就是保持对事物最初的那种神秘感。世界对你来说,它就是—个谜。诗歌是什么?就是马拉美讲的,它也是—个“谜”。—方面世界是不可知的,你对世界的把握永远是有限的;另一方面诗有一种不断自我生成的能力,它不断地向读者开放它自己新的意味。……探究语言的表现力,寻求新的修辞方式,是我们应该做的基本功。B16   “做魅”、“赋谜”,意味着对诗歌艺术(技艺)的迷恋与投入。庞德曾说过,技艺是考验诗人是否诚实的唯一的手段。大量事实表明,技艺也是诗歌抵达艺术的重要保障。诗歌技艺的特殊功能是维护人类的一种感受力。而要有效地传达这种感受力,离不开对技艺的锤炼。技艺成为诗歌返魅的主要参数之一。
  返魅,它表明诗人对世界和生命的肯定,对人类精神之最高境界“真善美”的服膺,表明对否定诗学的否定而着眼于希望诗学。作为诗人,可以侧重在艰难时代发出批判之声,也可以侧重在黑暗时期挖掘光明和境界,继而肯定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诗意。
  返魅,本质上是要追问语言言说之谜,即语言如何言说,在显示出异常的丰富性和创造性的同时,也为读者造成更多的阅读障碍。返魅,在操作层面上则遵循诗歌的特性天性,不仅仅停留在语言的准确、形象和优美上,更要出示有别于其他文体的诗歌所特有的神奇张力。
  在返魅这一极流向过程中,也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诗写中有意无意出现大量的“翻译味”、“他者在场”、修辞至上,严重阻碍与受众沟通。意象过度密集纠结、结构繁复、文体混用到极点、充塞人工化暴力和贵族匠气,实在难逃奇拗硬涩之虞,这都给返魅大大打了折扣。而去魅肆意放飞各种流水账、购物单、广告词、标语口号,尤其降低门槛的网络平台,无视新一轮的语言污染,把随机脱口当做天然本真,不能不让人戒备几分。
  去魅与返魅、粗鄙与精致,原生与人工、低俗与高雅,在语言朝向以及风格层面上构成了两厢对峙的犄角。它让人回味古典时期长期交集着清水芙蓉与镂金错彩的两种语言样貌,但不可同日而语的是,现代诗语去魅这一极倾注了民间、底层、社会关怀的更多意向,它坚挺着伦理精神、草莽趣味,以至于把粗鄙化当成一种与之匹配的品格。问题也就出来了,语言粗鄙是否可以成为诗歌审美另一维度?人们将在多大程度和多大范围内认可接收它?这一争执还将在很长时段内困扰大家,成为挥之不去的“元”问题。
  前述的两极动力,本来是诗语内部的自我装置,现在引发出诗歌流变上“去魅”与“返魅”的两大分野,真是始料未及。这或许是冥冥之中暗合了中国古老哲学的阴阳律(一阴一阳为之道),让你在劫难逃,泰然受命?由于“二流分化”的对峙,对立性元素水火不容,那种尖锐、强悍、卯榫不合、轩轾分离的状况,愈发形成推荡相捽的对抗场域,张力得以在这一开阔的航道上,分身有术地驾驭着“魅”与“不魅”的航船,纵横驰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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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本体论看,张力本来从属于语言内部的紧张关系,现在扩展为流向、风格的抵牾,这一两极性分化分流,平添了现代诗可持续生长的又一景观。现代诗语一直被内外矛盾冲突的张力绷紧着、笼罩着、左右着,诗语的内在要求得到愈来愈充分的满足:诗语与生命的结合,拧紧了语言与存在的本质关联,功利与实用得到根本性遏制;诗语的能量得到史无前例的释放,形成从动力源到更大流向范围的“去魅”与“返魅”之博弈。博弈中,两大流脉暴露出更为深层的分歧(方向、立场、趣味),张力又仿佛是埋伏在那里的“卧底”,不断挑逗双方“械斗”,呼风唤雨,兴风作浪,使得多元的现代诗语,更加充满惊险和未知数。它的跌宕起伏,它的峰回路转,它的诡秘莫测,它的左冲右突,庶几出自这位隐身的超级“推手”,也因此,我们对现代诗与现代诗语的生长永远充满着渴望与期待。 
  注释:
  ①张修林:《第四代诗歌:语言就是现实》,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a0dcc10100bsdo.html,2008年12月25日。
  ②张嘉谚:《中国低诗潮》,人民日报社2008年版,第18-19页。
  ③郑敏:《思维·文化·诗学》,河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88页。
  ④臧棣:《“诗意”的文学政治 论“诗意”在中国新诗实践中的踪迹和限度》, 《新诗评论》第1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33页。
  ⑤⑨臧棣:《假如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写些什么答诗人西渡的书面采访》,见肖开愚、臧棣、孙文波编《从最小的可能性开始》,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
  ⑥《于坚谢有顺对话》,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60页。
  ⑦一行:《词的伦理》,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年版,第192页。
  ⑧臧棣、钱文亮:《都市存在与现代诗艺》,《芳草》2008年第1期。
  ⑩B11陈仲义:《“崇低”与“祛魅”中国低诗潮分析》,《南方文坛》2008年2期。
  B12毛峰:《神秘主义诗学》,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版 ,第306页。
  B13[奥]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第19节, 转引自毛峰《神秘主义诗学》,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294页。
  B14毛峰:《神秘主义诗学》,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版 ,第294页。
  B15(美)雷纳·韦勒克:《现代文学批评史》卷二,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第106页。
  B16木朵:《臧棣访谈:诗歌就是不祛魅》,2006年3月12日,http://flashpig.poemlife.com/user1/moodoor/3046.html。
  (作者单位:厦门城市大学人文学部。本文糸中国作家协会2011年度重点作品“现代诗语言研究”扶助项目;2011年度厦门市优秀人才科研出版基金资助项目,项目编号:XMRC201102)
  责任编辑 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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