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战争时代的人民币战略:货币战争和人民币战略

　　当前,欧元处于危机中,美元的信用在动摇,升值的日元前途未卜。在世界主要货币处于不稳定状况下,人民币的前景备受关注。人民币的目标是代替没落的美元成为世界的基础货币吗? 　　围绕着货币战争时代的人民币战略,《朝日新闻》记者采访了曾任职中国人民银行及证监委的夏斌,他现任国务院参事,为温家宝总理提供政策建议。
　　问:“雷曼危机”后,中国政府主张对国际货币体系进行改革。现存的货币体制有什么问题呢?
　　答:现在的问题是美元不稳定。美元是基础货币,美国可以向世界各国无限制借款,只要开动美元印钞机就够了,它不像其他国家一样会破产。拥有这一特权的美国有责任和义务维持美元稳定,但美国经常项目赤字过于庞大,世界经济日益不安定。
　　随着美国国力的衰落,经济、政治方面均出现了多极化格局。中国经济规模正在扩大,跨越国境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人民币逐渐在国际市场上拥有影响力,这是必然的趋势。
　　问:过剩的消费让美国背负巨额赤字。中国通过出口获利推动了经济增长,但中国在持续购买美国国债,支持着美国和世界经济,为什么呢?
　　答:中国的美元资产是国民血汗的结晶,但这些资产面临着贬值风险。中国过剩的生产能力支撑着美国的过剩消费,可以说中国被卷进了美国错误政策的漩涡中。1980年代之后,中国国内缺少扶持产业的必要资金,因此有必要通过出口获取外汇。随着国力增强,中国也有过兴奋,但现在有必要修改此前的政策。
　　问:中国目前有什么选项呢?
　　答: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持有美元资产,因此不希望美元过快失去影响力;美国自身也是“抵抗势力”,不想失去美元特权;作为国际惯用货币的美元具有一定的持有优势。
　　我认为,当前具有影响力的几种货币应在竞争及相互制约下保持均衡。在未来20至30年内,国际货币将是“一超多强”的“战国时代”,即美元为主、多货币并存。
　　问:在这个格局中,人民币也在其中吗?
　　答:是的。世界上的货币专家们也认为,人民币会成为维持货币均衡的势力之一。为反映发展中国家的声音,中国在国际金融的规则制定上要有所作为。为此,中国正在扩大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中的发言权。
　　问:但中国为了占据出口优势,不是在有意压低人民币汇率吗?
　　答:跨越国境的资金无法立即实现自由化,也不能立即转变成完全的浮动汇率制。
　　上世纪90年代末,亚洲金融危机的教训就是货币流通的自由化。当时大量的资金涌入新兴国家并急速撤退,导致这些国家陷入严重的混乱中。
　　因此,人民币的汇率机制只能是渐进变动。具体而言,人民币应搭乘目前信用相对较高的美元便车,在确保安定的同时赢得含金融市场改革在内的国内改革的时间。应该有很多人现在希望增持人民币,因为他们认为人民币将来会升值。
　　问:在资金国际流动自由度及金融市场开放度方面,人民币还存在很多规制。有人认为,现在的人民币类似于上世纪70年代的日元。人们会增持人民币这种不方便使用的货币吗?
　　答:现在,通过中国企业使用人民币进行对外投资,中国政府对发展中国家提供经济援助等方式,在世界范围内流通的人民币正在增加。
　　此外,以英国和新加坡为首的国家相继提出希望发展人民币市场。中国改革的做法类似于熬中药,通过慢火长煨让全体机能逐渐融合并进行调整。
　　随着国内经济与金融改革的推行,中国将放缓对货币的规制程度。对于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来说,最优先的事项是确保就业及社会稳定。中国目前还是金融弱国,所以不能一口气采用成熟发达国家的做法。
　　问:对海外投资家来说,中国大陆的金融市场还不够开放。有人认为,一旦开放,人民币的使用会更加便捷,您如何看待?
　　答:中国政府虽未开放大陆金融市场,但在发挥国际金融都市香港的作用。如此一来,大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远离风险,同时能进行一些新的尝试。
　　目前,人民币在香港不仅是一种存款,还能促进债券以及股市领域的发展与壮大。在中国货物贸易还没有开放的时候,香港就是世界和中国大陆的中转站,现在香港又在金融方面担此重任。
　　美国的金融机构为谋求商业利益而迫切要求中国减少金融规制,中国不能也不会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人民币的国际化才刚刚起步。10年后,人民币在世界外汇储备中所占的比率也不过若干百分点,能比肩日元及英镑就很了不起了。
　　在2020年前,人民币都将处于国际化的准备期。中国会调整国内市场,分阶段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首先的目标是成为亚洲主要货币,因为亚洲各国之间的经济关系比较紧密。
　　问:此后人民币会向着基础货币的目标迈进吗?
　　答:这要看中国将维持怎样的经济增长,不能仅仅在经济学范畴内讨论。
　　即使现在是货币战争的“战国时代”,各种货币也不应该相互攻击,人民币要在合作的过程中成为世界主要货币。
　　货币强弱能反映大国兴衰,中国的经济规模有望在21世纪中叶成为世界第一。但现在无法解读中国政策现状及意图,所以周边国家感到不安。中国应该向世界公示其金融与货币政策,展示与世界各国一起推动经济增长的姿态。
　　问:经常听说中国汲取了日本“广场协议”的教训。当时日本屈服于美国压力而让日元升值,结果造成企业竞争力丧失、经济增长停滞,最后导致经济泡沫崩溃等。您怎么认为?
　　答:中国的政策制定者们不会简单归纳日本“广场协议”的教训。当时日本经济的状况是年轻劳动力在减少、作为新兴国家的高度增长期已经结束。对于连续以两位数增长的中国来说,今后的经济增长也会逐渐钝化。
　　如果不根据发展状况在社会和经济领域进行整体改革,增长就不会持续。日本1990年代泡沫经济的破灭不仅仅是日元升值的后果,这是中国从当时的日本汲取到的最大教训。
　　问:日中之间已开始进行日元和人民币的金融合作,主要以贸易决算、发展债券市场以及相互持有国债为主。对日本的这一提案,您怎么看?
　　答:对中国而言,已首先在亚洲地区成为经济大国,并持有国际货币――日元的日本,是很微妙的存在。在此背景下,中国很难主动向日本提议“一起实现人民币国际化”。一旦提议遭日本拒绝,中国不就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嘛。
　　反过来,若由日本提出方案,只要日本的提案符合中国政策走向,中国就没有理由拒绝。人民币的国际化是迟早的事,这和日本的意愿没什么关系。从日本政府角度看,如果中日之间不进行合作,日元将被“边缘化“,日本企业也会失去商机。
　　问:也就是说,两国的合作是一种双赢局面吗?
　　答:当然。不通过美元进行贸易决算能够减少汇率风险、降低手续费。如果亚洲内部的货币债券市场成长起来,那么所得收入能在亚洲地区内部直接使用。如此一来,即使不储备美元也没有关系了,这对于双方都有利。
　　如果本次中日合作能顺利推进,这将会成为亚洲地区金融合作的基础。中国积极地进行合作并借此获得他国信任,人民币也将逐渐获得各国信赖,在这个过程中,人民币能成长为亚洲地区的主要货币。
　　问:现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会出手援助欧债国吗?
　　答:中国从世界经济中获益,所以中国也希望欧债危机早日结束。
　　明确地讲,中国不存在援助欧洲的课题。很多欧洲国家的财政远强于日本和美国,人均GDP也远高于中国,多为发达的富裕国家,因此欧洲有能力解决自身的问题。特别是欧元贬值后,获益的德国将采取什么行动至关重要。
　　即使中国政府动员外汇储备投资欧洲,但重要的是,投资是否能够获得相应的回报。
　　问:亚洲共通货币有实现的可能吗?
　　答:这一构想比较理想化,近期内应该不会实现。相比欧洲,亚洲各国遗留着历史问题,政治体制和经济发展水平也参差不齐。
　　不过,亚洲现在已成为世界经济增长中心,因此亚洲各国应加强多领域合作,共同确保外汇市场安定、发展金融市场。
　　（采访整理:吉冈桂子）
　　
　　基础货币:基础货币是世界范围内流通最多、任何国家都能获得的货币。二战后,基础货币由英镑变成美元。人民币目前还有很多限制,和美元、欧元、日元不同,在国际市场上还无法和其他货币自由兑换,人民币只允许每天的汇率浮动在当天基础值的上下0.5%。人民币在2005年夏放弃了对美元的固定汇率,此后人民币上涨了24%,并停留在这一水平。
　　人物简介
　　夏斌:1951年出生,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目前担任国务院参事、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名誉所长、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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