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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花海子没有花】

发布时间:2019-03-01 06:30:57 浏览数:

  我的路虎像醉汉似地悠荡在三道海子里,最后七绕八拐,来到了花海子与边海子之间距离一个大石堆不远的河边。   下车后环视四周,整个海子没有其它动物。   我像驴一样“嗷嗷……嗷”地嚎叫着转了两圈,倒在了地上,看着巨大的乌云在寒风的呼叫声中张牙舞爪地从头上掠过,几乎擦上了我的鼻子。三道海子是新疆青河县查干郭勒乡的一个夏牧场,由于地处中蒙边境,气候寒冷,平时没人前来,每到六七月份,才有牧民转场来此放牧。
  我掂着相机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古石堆。三道海子周围,面积十六平方公里左右的地域内,分布有各种形态的石圈、石堆以及石棺墓,还有鹿石和成吉思汗西征时留下的古栈道和旗帐遗址。眼前的巨石堆环水而建,结构独特,气势宏伟,据说是第三代大汗贵由汗的坟墓,也有人说这就是成吉思汗的墓。
  我站在石堆前想:就一年的光景,这石堆就被铁栅栏囚禁了,还有被阿兰认为可以通三界的鹿石。我在心底里嘲笑起了阿兰:“哼,你不是说鹿石上的飞鹿能通三界吗?怎么也让有钱的人给关起来了呢?”
  “关起来也就罢了,怎么也不留个人呢?哪怕是收钱也行啊。”突然,一位女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由得一震,循声望去,在铺天盖地的乌云和海子之间,一位手持相机的女士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向我打着招呼。她离我也就三五米距离,可我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
  更让我感到恐怖的是她怎么能接上我心里的话。
  我迅速向四周寻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她的同伴。
  她用顽皮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围栏里的鹿石,见我仍是一头雾水地傻在那儿,她却转过身,甩出了一句:“能把我弄进去吗?”
  小时候从果园里偷苹果练就的本领,使我很轻松地将她带进了围栏。
  她俯下身子,用纤细柔嫩的小手,不停地抚摸着那些刻有似鸟似鹿图案的石碑。低声说:“我真佩服三千年前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些能飞行的鹿?它们有穿越天、地、神三界的能力……”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到见到鹿石时的情景。
  七年前,也就是我刚迷上摄影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了一张三道海子的照片,完全被照片上横贯三湖的河流所震撼。照片上的河道婉如舞动着的窈窕淑女,随着自己心中独有的韵律,随心所欲地摆弄着妩媚而富有弹性的躯体,每个细节都是那么的娇美、动人。那个时候路况很差,丰田越野车不能胜任,我们一行三人到了查干郭勒乡后,租了一辆经过改装的212吉普。
  四十多公里的山路,那辆破吉普颠簸了五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后,我们的宿营地――一座早就联系好了的蒙古包就扎在那曲曲弯弯的、如同窈窕淑女的河流边上。安顿好后,我们盘腿坐在河流边上,喝着酥油奶茶,吃起了大块儿的手抓羊肉。照理说,这一切还是很惬意的。可是当我一再地试图找到那张照片上的景色时,却觉得一切是那么的无味。
  吃完羊肉,我从行囊里翻出了一部不太能派上用场的佳能Ⅳ相机,顺着河道随意走去,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几块横七竖八散落在河边的鹿石岩画。我当时仅仅是风光摄影的发烧友,对这些很文化的玩意儿还真没感觉。
  当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骑马过来,他看到我在用脚尖擦拭着鹿石上的泥土,便下马用手替我拂去了鹿石上的泥土。“老师,你是北京来的?乌鲁木齐的?这些石头上的鹿能和天、地说上话哩。”
  我见他的手粗糙而黝黑,抚摸鹿石的煽情劲儿让我觉得夸张,很不舒服。我冷笑着说:“你试过吗,它能和你说上话吗?”
  “能。”他根本没在乎我的态度,手还在不停地抚摸着鹿石上的飞鹿,“至少他能听懂我心里的话,真的,如果我能静下心来,我也能听懂它的。”
  我冷笑着离他而去,分明听到他用平缓的语气说:“老师,我叫阿兰,你要骑马的话就叫我。”
  “喂,喂,我叫铃儿,铃铛的铃,你呢?”铃儿打断了我的回忆。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世界顶级数码王?”我这才看清,铃儿手里拿着一部尚未在中国上市的哈苏H4D-60数码相机。
  铃儿看着我手中的相机说:“不敢称王,传说中你的那部P65+才是王中王。”
  我向铃儿晃晃自己手中的相机:“其实这个两数码后背是阶级兄弟。”
  铃儿接过我手中的相机对着古石堆拍了几张说:“我刚开始玩摄影时,听人说佳能‘马三’好,我就上了一套,但是怎么拍也拍不出好片子。后来在‘色影无忌’里发现要拍出专业级别的片子还是要胶片,于是我就先是哈苏503CW,后来是林哈夫617、4×5……”
  “你也用4×5?”我正在用铃儿的相机对着水中的古石堆倒影。
  “你也用过?”
  “咳,我还用8×10呢。”
  铃儿笑着说:“早认识你就好了,我就直接上顶级的数码后背了。”
  我也笑着说:“你不怕省了那些过程,也同样会少了许多的精彩?”
  铃儿突然收住笑声说:“没错。”
  那天没有别人到过三道海子,就我和铃儿,我们俩说了一下午的话,形影不离地拍了一下午的片子。
  不过我至今也想不起来当时我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我只记得我没告诉她任何关于我的情况,她也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她的情况。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邀上她一同到西边的山上拍日落。
  她嫣然一笑后,轻轻地摇摇头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至今我还沮丧地记得她那铃儿般消失在三道海子风中的身姿。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我只是特别想和她一同拍摄而已。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入睡前的准备,坐在帐篷前喝着干红,看起了星星。
  三道海子的星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又最方便观看的了,因为在这儿看星星不用抬头,只管平视前方就能将整个天空尽收眼底,抬头看反而影响视觉。重要的是,坐在那缓缓流动的小河边,放眼望去,只觉得前方的星月就像路边的花儿草儿,与自己同在一个大地上,仿佛人们的思绪带着魂儿走快了就要与星星月亮撞在一起似的。
  在这独自一人的夜晚,每喝一口红酒,朝小河里瞅上一眼,就见水中那一颗颗的星星忽闪忽闪的,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小时候大人们讲的织女呀天神呀都是真实故事,简直就是自己儿时与邻家小妮玩的游戏。
  我躺在帐篷里,一点睡意也没有,想着什么事儿,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脑子里稀奇古怪的。终于感觉到帐篷外面有人,阿兰?不对,今年的三道海子热得晚了点,牧民还没有上来,阿兰不可能坐在我的帐篷外面。
  哎,一提起阿兰,我就觉得自己有愧于他。七年前第一次到三道海子那次,我还就真的指名租了阿兰的马到西边山顶上去拍花海子全景。在回来的途中,绑在马背上的摄影包掉了下来,全怪阿兰没绑好,我的一整套哈苏503CW相机只有40mm的镜头幸免于难。
  可是阿兰这家伙却如数讨要全部的马费,他说他只租马,不负责安全问题。他甚至还嘟嚷着,埋怨我的包也太不结实了,他自己经常把那么大的包驮在马上也从没出过事。
  那天夜里,我也是一个人躺在帐篷里,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地方。阿兰悄无声息地来了,就坐在我的帐篷门口, 看着躺在里面的我。我在等阿兰道歉,等了很长时间也没听到阿兰吱声。
  星光下,我发现阿兰的眼睛始终在看着我,是那种不躲不闪的眼神,我十分不安,起身从车里拿了一瓶干红。
  阿兰双手接过我递过去的葡萄酒,就听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拖着尾音的“咕”声。抬头看他时,才发现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怪不得那声“咕”听起来怪怪的。
  “好喝吗?”我也喝了一大口。
  “嗯。”
  “你多大了?”
  “十六。”
  “十六岁?怎么不上学了?”
  “嘻嘻。”阿兰使劲地搓起了双手,结束了回答。
  “学习成绩太差了?”
  阿兰还是无语。
  我又往俩人的杯中添上了酒:“你上到几年级了?”
  “初二。”
  “是在你们县城里的中学上的吗?”我知道,现在的牧区大多不办学校了,牧民的孩子上学都是寄宿在城镇里。
  “嗯。”
  “城里好不好?”我说。
  “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城里不好?”
  “我们,牧场好。”
  “乌鲁木齐去过没有?”
  “去了。”
  “乌鲁木齐好不好?”
  “这里好。”阿兰急切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噢,你觉得城里不好就不想上学了?”
  阿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示意阿兰喝酒。他又是一口下去,还是发出了一声“咕”,怪怪的。
  “这酒要慢慢喝,知道吗?这酒喝快了品不出味儿的。”
  阿兰抿嘴一笑,我总觉得有点嘲笑的味儿。
  阿兰说:“我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媳妇。”
  我说:“噢,原来你不上学了,是因为要娶媳妇了吗?”
  “我就要结婚了。”他总是这样答所非问。
  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阿兰讲了许多城里的时尚和现代生活,还炫耀了一通城里人的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有人给你提供什么,想爱谁就放心地爱,没有人会把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儿扯到伤风败俗上去;没钱了怎么办?那要看你是怎么没钱的,如果你是享受享得没钱了,那么就在你没钱的同时,你就有了来钱的办法或路数;没房住?没车开?没关系,找银行啊,花明天的钱享今天的福呗
  “老师,我不想结婚。”
  “这就对了,赶紧回去上学去。”
  “老师,我想找个大城市的姑娘做老婆。”
  “那就更应该好好上学,考上大学了就有希望呀。”
  “我不想上学了。”
  “那你想干啥?到城里去打工?”
  “我不去城里。”他很是倔强地说。
  “那你还想找个大城市的老婆,可能吗?”
  “我就在这儿等她,她会来的。”
  我突然觉得身后一阵寒意,心想这小子有病。我一头窜进帐篷,不打算理睬他了。
  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听到阿兰离去的脚步声。没走几步,他又折转身来,站在帐篷前不动了。
  “快回去睡觉吧。”我隔着帐篷说。
  “鹿石告诉我的,真的。”
  鹿石告诉他什么?鹿石告诉他有个大城市的姑娘要到这儿来嫁给他?见鬼。
  阿兰好像知道了我的心里话,他就站在我的帐篷外面对我讲起了鹿石的故事。
  我也没怎么当回事,就那么似听非听,大概的意思是说很久以前,天神有个弟弟犯了死罪,天神饶了弟弟的死罪,只挖去了他一只眼睛,让他在人间选一个地方活着。天神还说了,只要弟弟不再上天庭惹事,天神也不再管弟弟的事,后来这个独目神就来到了三道海子。
  原先的三道海子里有好多鱼呀虾的,海子周围也有好多动物和鸟,住在这里的人们捕鱼打猎,放牧经商,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独目神来了后,先是吃光了海子里的鱼和虾。直到现在,阿勒泰山上所有的湖里都有鱼,就三道海子没有。独目神吃光水里游的就吃天上飞的,吃光了天上飞的吃地上跑的,野生的、家养的都吃。那时候三道海子的鹿特别多,鹿还是保护三道海子的神灵。独目神可不管,他是逮到啥就吃啥,到最后,那么多鹿就剩下了鹿王。当时,有个放牧的小伙子,本来也没多大的本领,但是他实在忍受不了独目神的横行霸道,就带了一把刀要去杀独目神。途中遇到了鹿王,他们就结伴去找独目神,结果都被独目神抓了。就在独目神张口要吃他们的时候,天神的女儿小公主偷偷地到三道海子洗澡来了,仁慈的小公主救了那个年青人和鹿王。为了不让独目神再祸害人间,小公主用偷来的法宝把独目神钉在了一个岩壁上。现在还在那边的崖壁上钉着,只是变成了巨大的岩画。后来小公主喜欢上了三道海子的美丽和人世间的自由快活,就嫁给了那个年青人。天神知道后,多次派神差来接小公主回去,可小公主就是不回。恰巧这时候,独目神也让神差给天神带话,说天神不讲信用,派小公主带宝物把他钉在了岩壁上,让他永世不能翻身。天神发怒了,把小公主变成了石碑,永远留在了三道海子,鹿王为了救小公主也被天神变成石碑。那个年青人本来没有受到天神的处置,可是他为了陪伴小公主,又找不到小公主到底是哪块石碑,就咬破了手指,在三道海子所有的石碑上用自己的鲜血画上了小公主和鹿王的画像,他怕小公主挨饿,还画了许多动物和鱼,最后流干了血就死了。天神知道后,受了感动,就派神差把那些画刻在了石碑上,把小公主刻成了太阳,把那个年青人刻成了石人。
  为啥鹿石能知道人的未来呢,因为小公主虽然变成了石头,但是她毕竟是天神的女儿呀,天神想小公主的时候,就用法力,或者是派神差下来传信。一来二往的,神差和天神都觉得累了,再往后,当天神想念小公主时候,就让小公主的魂灵骑着鹿王在三界行走……”
  阿兰的故事还没讲完,我就睡着了。夜里,我梦见了一个非常美丽而奇特的女人,她要教给我一些奇怪的文字,好像那些文字讲的是关于人世间为什么要有人,人为什么要活着……,无论她怎么教,我却总是弄不懂。后来她好像说我不能再想那个王二嫂了,否则心不静……也不知道是听了她的话,还是怎么的,我突然喜欢上了梦中的这个女人,就像当年对二嫂的那种感觉。恍惚间,我还思忖着,这是在梦里,我可以放肆地调戏她,就是小时候的那种欲求和心情。可是当我走近她时,她的那种端庄和矜持迫使我不能得逞……
  醒来后,好长时间睡不着,当时就有种奇特的想法和感觉,特别想立即遇上一个年青漂亮的女人,说说话,或是调调情。
  现在想起来,就是那天夜里,我封闭了几十年的情感之门突然就打开了,好像整个性格也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尖酸刻薄了,特别是对女人。甚至常常有种寻找艳遇的欲望,特别是在外地出差、旅游、野营的时候,总在幻想着什么机遇。
  其实,这就是后来喜欢到三道海子的原因,我太想再做一次那样的梦。
  第二天下午,听当地人说阿兰要退婚,被他父�打了。
  此后,阿兰就一直倔强地独身。
  帐篷外面刮起了夜风,不知吹倒了什么物件,叮哩咣当的,吵断了我的回忆。
  我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却看到了铃儿。星光下,我居然能看清铃儿那白白净净的脸上透出的一丝孤女特有的羞涩和娇美。
  我生来就胆大妄为,这些年经历了官场、商场、情场的历练,就不知什么是恐惧。在我的意识中,生 与死都没有什么质的区别,更不要说什么妖魔鬼怪、黑暗旷野之类了。可是这没有牧民,没有人烟的三道海子里,一单身女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我的帐篷外面,却使我莫名地不寒而栗。
  突然,我清晰地看到铃儿身后不远的地方,那古墓石堆上有异物飞起,是鸟?可这三道海子里平日天上不见鸟,水中没有鱼的,这会儿是哪来的鸟,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没吓着你吧?”
  我有点失态,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不……没……还行。”
  好在铃儿发出了一阵轻松而好听的笑声,使我在尴尬之中总算找回了往日的自信。
  我无声地起身从车上拿出了一瓶乡都干红葡萄酒,就在我旋开木塞的时候,也没见铃儿起身来着,她就在她和我面前摆好了两只波尔多酒杯。
  我再次为铃儿的那两只酒杯而深感惊恐。
  没有祝酒词,也没有碰杯,第一杯酒我们在连对视都没有的情况下双双饮了。铃儿看着我面前的一个空酒瓶说:“没想到你也爱喝干红,而且是一喝就喝一瓶的那种!”
  “要逢知己的话,白的一瓶,红的两瓶……”我骨子里就喜欢夸大自己的功能。
  “洋的N瓶?……”铃儿说。
  我举起第二杯酒说:“来,为了我们相遇干杯!”
  “为三道海子干杯!”铃儿接着又问我说,“想吃点什么吗?”
  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极速而挖空心思地想着自己喝酒时爱吃什么。
  我生长在铁路上,父母都是铁路职工。我出生后,就深得父母工友和邻居们的赏识,都说这孩子长得好看,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我长到十二三岁时,父母总不在家,没日没夜地在铁路上忙碌,我只好担负弟妹们的生活起居,好在一日三餐都吃食堂。那个时候人人吃不饱,弟弟和妹妹总在半夜里哭着喊饿,每到食堂吃饭时,弟弟和妹妹总要为争抢饭菜打架哭闹。每当此时我总是把自己的那份分给饥饿的弟妹们,弟弟和妹妹不再半夜三更地饿醒,而我却饿得无法入睡。
  为此,我也着实想了不少的招数,我把吃个半饱的弟弟妹妹送回家后,再返回食堂,躺在食堂的大饭桌上哭闹,弄得大家没法吃饭,于是大人们就匀一些给我,这种赖法没混几次就不管用了。一天夜里,我只好用凉水充饥,我在炕头上放了一桶凉水,饿醒了就喝上一碗,到了天亮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筛子,喝下去的水直接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流了出来。
  那天,我想起了父�经常说的一句话:“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那虚弱的身子竟然进入了一辆用帆布包裹着的货车里,饱餐了一顿烟台苹果。
  此后,我仿照画书《铁道游击队》里的情节,很快组建了一支由我领导的“铁道游击队”。我对所有队员一再强调,第一,不能说偷,要说缴获;第二,不缴不能吃的东西。
  那个时候,兰新线上火车里装运的食品不是很多,我为了填饱肚子,也经常在邻里之间顺手牵羊。好在生来嘴甜的我在大人们的心里向来是好孩子,许多家长常常用我作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因此,谁家丢了东西,从没人怀疑过我。
  一天,我正为晚饭想辙,路过二嫂家门时,见二嫂家门前绑了一只鸡,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二嫂不光人长得漂亮,还是播音员,说起话来好听着呢,我特喜欢她。二嫂的丈夫姓王,排行老二,本来我是叫他王二哥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把那个王字给省了,好在王二哥和王二嫂也喜欢。
  那天夜里,我拎着二嫂那只鸡,来到了一片树林里,把鸡埋进烧败了的灰里,又在上面继续燃起了火堆。我从写着“为人民服务”的黄书包里拿出一瓶烧酒,喝了一口。这酒自然是“缴获”的。肚子饿得睡不着的时候喝上一两口,觉得肠子热热的,头晕乎乎的,还真不错。
  就在我一口酒下肚时,二嫂突然出现了,我知道已经来不及逃跑,只好等待二嫂的发落。可是二嫂却默默地坐在了我身边,从我手中抢过酒瓶,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二嫂,见二嫂的脸蛋儿红红的,舌头不停地舔着她那干涸的唇。就在二嫂的眼神将要移向我的脸上时,我赶紧收回了偷看二嫂的目光,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上下翻腾着,仿佛跳到了喉咙处,我不由得拿起了一根棍子,使劲地捅向火里埋着的鸡。
  二嫂一把抓住了我拿棍子的手,轻声地说:“别急,鸡还没熟呢。”
  我突然觉得那跳动着的心脏紧紧地卡在了喉咙,使我无法呼吸,我觉得全身都跳跃了起来。二嫂却漫不经心地用另一只手压住了我抖动的身子,我感觉尚不能顺过气儿的时候,那只被二嫂抓住的手在二嫂的拉动下,已经伸进了她的怀里,整个手掌被淹没了……二嫂那干裂的嘴唇带着一股气味放到了我的唇上,二嫂先是将舌头伸进我的嘴里,搅动几下后,又一口倒吸把我的舌头吸进了她的嘴里,而这时二嫂的双手也飞快地忙碌起来。我记得当时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像妹妹的布娃娃任由二嫂摆弄,就记得整个身子仿佛进入了二嫂的身体里面,那么的温暖、湿润,不,是滚烫、是两人连皮肤都不存在的一种潮湿、奇痒……就在我无法忍受的时候,我歇斯底里地狂叫着,被我的叫声惊飞的夜鸟扑腾翅膀的声音使我停止了强烈的抖动,终于可以大口地喘息了,那堵在喉咙里的心脏也稍稍地回落了……
  那夜,那只埋在火里的鸡,统统被二嫂用她那柔柔的手送进了我的嘴里,还有二嫂的气味。那是我今生吃过的最好的食物。
  可是,后来的我却不再吃鸡肉。原因是我要二嫂离开二哥,等我长大了要娶二嫂,可二嫂就是不听,尽管她还是那么喜欢我。
  一想起这段往事,我总会浑身燥热。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地方上当了干部,身边的美女着实不少,我却怎么也无法真真地爱上一个女人,二嫂一直在我的心里;虽然也曾无法拒绝麦当劳、特别是那种时尚的诱惑,但我再也不能吞咽鸡的任何一个部件,当年二嫂那只鸡的余味实在太浓了。
  我下海经商后,经常出入各种酒楼饭店,尤其是做了房地产生意后,整天山珍海味,那么多名贵的菜肴,就是不能取代当年二嫂的那只鸡。
  我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爱吃什么,就在我打算放弃铃儿的这个问题时,突然想起了那年我儿子去英国留学,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觉得终于干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由此,我也开始真正的关注起了妻子,觉得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正眼看过妻子,而妻却不声不响地为我生了一个凭自己的本事公派留学的儿子。送行时,一不留神,我喝醉了。醒来时,妻心疼地说:“想吃点什么吗?”
  “羊肉!手抓羊肉”我对妻说。
  这是我第一次对妻说想吃什么。
  铃儿的催促,总算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对铃儿说:“羊肉”!
  就在铃儿那好像风中的铃声般的笑声过后,铃儿变戏法般地在她盘着的腿脚前摊开了一个包袱,及至她将那层层包裹物剥开时,一股清炖羊肉的香味袭来。
  这味儿很纯、很纯,就是一种很香的羊肉味儿。也许,有文才的诗人们能感觉出泥土、青草抑或是铃儿身上的兰香。
  我用手抓了一块羊肉吞了下去,铃儿乐得朝后倒在了草地上。
  “这羊肉真的很香。”我又咬了一大口。
  “你吃肉怎么会发出‘吱’……‘咕’的响动。”   “嗯,这羊肉……还是凉的好吃,伊犁有……好多人都喜欢把煮熟的羊肉放到……冰箱里,等放凉再吃。”我边吃边含糊其词地说。
  “真的,我也尝尝。”
  “啊,你还没吃?”
  “我晚上吃得少。”
  “啊,我晚上基本上不吃。”
  “没搞错吧,男人还节食?”
  我对着铃儿举起了酒杯。
  铃儿说:“你的身体好棒哦,一定有不少的女朋友?”
  “你是说我只能靠强壮的身体去博得女人的欢心了?”
  “不对吗?有什么不好?……”
  我打断了她的话说:“女朋友多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好棒,我有令她们神魂颠倒的内涵。”
  铃儿这才举起手中的酒杯:“一个人的自我感觉太好,会很累的,知道吗?”
  我和她对饮了一口酒后说道:“不,我好像还没为我的自我感觉累过呢……”
  她扭过头看着不远处说:“今天咱们拍摄古石堆的时候,你注意到那石头上的斑斑血迹了吗?”
  “血迹?哪有……,噢,你是说那些红色的锈斑……”
  “那分明就是血迹,而且是数百年前的血迹。据说那座古石堆是成吉思汗的墓,想想那时候的铁木真就是因为自我感觉太好了。这自我感觉太好了,就决定了他戎马倥偬的人生。看似建功,却未立业,留给后人的不仅是‘只识弯弓射大雕’,还有那为了无穷无尽的贪欲而穷兵黩武的先例。”
  铃儿与我对饮一杯后:“你知道吗?我对那些考古专家向来不怎的,唯独对他们说这石堆有可能是成吉思汗的坟墓一说有感觉。你知道为什么,就因为我觉得像成吉思汗这样的人,最有可能让儿子们把他埋在这里。”
  “为什么?”
  “为什么?就因为这地儿太纯粹,纯粹得花海子没有花;纯粹得那数千年的血迹依然鲜艳……”
  “行行行,喝酒,喝酒……”
  “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喝酒吗?因为只有酒才能让你的头脑和心智歇息,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宿。”
  三道海子的天气变化真快,刚才还星空万里,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凉风习习,乌云蔽空。
  铃儿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酒后,仰天躺倒:“‘天兵饮马西河上,欲使西戎献驯象。旌旗蔽空尘涨天,壮士如虹气千丈。秦王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可是,有谁知道壮士们在那‘旌旗蔽空’的生生死死,又有谁知道那些思念壮士们的女人们的苦楚,而把自己推到了‘饮马西河’的岸边。”
  夜里,我梦见了成吉思汗,又好像说是成吉思汗的孙子贵由汗,反正是一个彪悍的古代将领,统帅千军万马,杀向了三道海子。紧随其后的我,意气风发、威风凛凛,一把长枪在手里挥来舞去。我见妻搀扶着我那年迈的老母,就站在海子西边那座山上,也就是我摔坏相机的山上。妻和我老母在人群里使劲地指点着我,十分得意。突然,我从马上摔了下来,心情特别难受。我特想找到妻,却怎么也看不见……眼见无数的战马向我身上踩踏过来,我竭尽全力地吼叫起来……
  “老师,老师,我是阿兰……”
  我从几近窒息的痛苦中醒来后,听到了阿兰的声音。我想应一声,却毫无气力。铃儿就睡在我身边,她的胳膊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
  阿兰他们昨晚就住在海子那边的山脚下,其它人赶着牛羊走在后面。他估计我该来了,就起了个早,还真见到了我。
  我们俩高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我才想起了睡在帐篷里的铃儿。
  阿兰见我不停地朝帐篷张望,便对我说:“老师,那边的汽车是谁的?怎么不见人呢?”
  “噢,是……”我索性走过去蹲到帐篷前面,对着里面还躺着的铃儿说:“起来吧,都快中午了。”
  她闭着眼睛说:“谁呀?这么早?”我分明听到她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烦人。”
  “是阿兰,我昨天对你说过的。”
  “老师,她是你老婆?”
  “噢,不,不不不,不是。是,是昨天在这遇见的。”
  “你们就睡……”
  我连忙打断了阿兰的话:“昨晚,我们……,嗨,这不都喝多了嘛……
  胡乱吃了点东西,我和铃儿商量着去拍转场的画面。铃儿已经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停放在了我车旁边,我们都各自坐在后备厢整理着摄影包。
  铃儿小声地对我说:“哎,你看阿兰怎么那样看我?”
  “你有魅力嘛,还用说?”说着话,我抬眼看她时,我们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这是起床后她第一次正眼儿看我,此前,就连我们做饭的时候,她也回避着我的目光。
  “不是,他把我看的,哎,我给你说呵,我都快不行了我。”
  “是他不行了,还是你不行了?”
  “他要再这样看下去,我觉得我还真的顶不住了,要出事。”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阿兰听到笑声凑了过来,抢着要替铃儿背包,铃儿扭过头来示意我注意阿兰的眼神。
  我这才发现阿兰的眼睛确实有点狠。
  山里的牧民看人时,习惯了不让自己的眼神躲躲闪闪。因此,我也没怎么太在意。
  阿兰骑着一匹走马,是那种腿特长的马。铃儿兴奋地接受了阿兰的慷慨,急切地要跨上马背,却屡屡失败。
  我看着满脸通红的铃儿忍不住对阿兰说:“阿兰,你干脆把她抱上去得了。”
  阿兰也不理睬我,他从铃儿手中接过缰绳后,左脚踩到了马蹬上,对铃儿说:“你看我,我上马的时候双手基本上不用力。我的劲儿都在腰上,在这儿,看,这样。”
  我也突然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在新疆这么多年,骑马无数,却从没有从理论上搞清楚上马的动作要领。
  铃儿接过缰绳后,居然一跃而上。紧接着她双手一搂钗口,双腿一夹,被折腾了半天的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前飞快地窜了出去。
  “哇,救命啊,要……出人命啦……”铃儿的叫声瞬间消失在了远处。
  我看见铃儿在叫救命的同时,双腿尚在不停地夹击着马腹。可阿兰却吓得钉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一整天,阿兰始终和我们在一起。他家搭建毡房他也不愿离开,害得我和铃儿只好到他家看一家人支毡房。阿兰虽然在干活,可他的眼睛却总在铃儿的身上,准确地讲是在铃儿的眼睛上。时间长了,铃儿好像也习惯了,还不时地对我做出炫耀的怪笑。
  不知阿兰一家人是因为忙碌,还是不善于观颜察色,总之没有人在乎阿兰的痴呆。铃儿还时不时地将手中的相机近距离地对准阿兰,这时候阿兰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调整一下自己。
  我瞅空儿对铃儿说:“你就得瑟吧你,你也不怕把他弄成花痴?”
  铃儿一本正经地对我嘀咕着:“太怕了,我给你说。所以我才经常用相机给他提个醒,别真把他弄出毛病来了,那多可惜呀。我还指望着和他慢慢地培养培养呢,搞一件大事儿也说不定呢……”
  “培养什么?搞啥大事?”阿兰不知怎的捡到了我和铃儿的话把儿,急切地询问起来。
  “铃儿,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告诉阿兰,啊。”我也一本正经地看着铃儿。
  铃儿也没怎样正眼看阿兰,就把自己的相机递给了阿兰,摸了摸自己屁股后的口袋后对我说:“哎,纸,我还真要去办件大事儿。”
  铃儿接过了我给她的面巾纸后,转身而去,阿兰也紧随其后。我赶紧大声叫住了阿兰:“哎哎哎,阿兰,你跟她干啥去?”
  “看看,她办啥大事哩。”阿兰说着话却不回头。   我冲上去拉住了阿兰:“咳,你这臭小子,人家女孩子上厕所,你也跟着呀……”
  “哈哈哈……哈哈哈……”阿兰一家人都笑起来了。
  阿兰把我拽到一边,晃悠着手中的相机对我说:“我等到了。”
  “你等到啥了?”
  “等到她了,铃儿!”阿兰停止了相机的晃悠,看着我的眼睛。
  “等到她了?什么意思?”
  阿兰还是那么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抬脚踢起了一粒石子,正好打在了我的腿上。
  “你搞什么搞?”我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被石子打中的地方。
  “她是我的了,铃儿,是我的女人。”阿兰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没犯迷糊吧……”
  “她就是鹿石让我等的女人。”
  三道海子的谷地东西两边都是山,还没到天黑的时候,整个谷地就已经没了光线。我和铃儿谢绝了好客的阿兰父母为我们准备的晚餐,告别时,我都没敢看阿兰。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和铃儿已经结束了丰盛的晚餐。我们俩都属于那种讲究吃的类型,各自准备的食品还真是没得说。
  就在铃儿煮咖啡的当儿,我已经从车上拿出了昨天我们喝的那种酒。
  “哎,昨晚我们已经喝了四瓶,我只备了一箱,原打算到了县城再补充给养……”我在打开酒瓶的时候说道。
  “咳,我也没想到会遇上你这样可爱的酒友,没敢带别的,只带了些‘啤的’。”铃儿过滤着煮好的咖啡说。
  “哎,你好好说,我只是你的酒友吗?”
  “那还能是什么呀?别的你又不敢……”
  “你要干啥,他不敢我敢哩!”阿兰突然出现了。
  铃儿说:“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来了。”
  阿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
  “你来看看我?没搞错?”
  “是!老师,你们吃了吗?你们吃的啥?”阿兰满不在乎的说。
  “吃了。”本就心事重重的我,对阿兰的再次出现有说不出的担心。不知是担心阿兰破坏了我和铃儿的浪漫之夜,还是担心阿兰受到伤害?……
  “你们吃的啥?”
  “乱七八糟的。”
  “不行,你们等着。”说完话,他就走了。
  我望着远去的阿兰对铃儿说:“完了,你有麻烦了。”
  “你才发现?”铃儿也不等我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兰再次出现之前,我和铃儿已经喝光了仅有的两瓶干红。就在铃儿从她宝马x5上搬下了一箱啤酒时,阿兰卸下了肩上的褡裢。他从前面的兜里取出了几大块羊肉,那羊肉就直接装在了那个毛线织成的褡裢里。就在我关注另一褡裢里的东西时,铃儿已经接过了阿兰手中的羊肉。
  “哇,风干羊肉,真好吃,来,你也来一块,正宗的哩。”铃儿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羊肉。
  阿兰从另一个褡裢里提出一塑料桶,从中倒了三碗酒。自己先喝了一碗后,端起一碗酒对我说:“老师,谢谢你让我认识了铃儿。”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阿兰又往自己已经喝干了的碗里添满了酒。他一口喝光了自己碗里的酒后,才将空了的碗对着铃儿说:“羊肉好吃吗?”
  “嗯,好吃,好吃。”
  阿兰看着铃儿喝了碗里的酒后,又离开了我们。
  铃儿看着阿兰远去的背影笑了起来。
  “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说。
  铃儿笑着撕了一小块羊肉塞进了我的嘴里,只见她往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随着“咯咯……”笑声,她整个身子也剧烈地震动起来了。我还尚在咀嚼着她塞进我嘴里的羊肉,不经意间将目光移到了铃儿那高耸而抖动着的胸部,突然间就觉得整个山谷都在剧烈地震动。我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集聚起来涌向我的头部,我的听觉、视觉乃至思维都被清零了。以至于铃儿的手轻轻地拉动了一下我,不,或许只是她那颤动着的手不小心触及到了我的身上,我就像个不倒翁似的倒在了铃儿的身上,重重地……
  阿兰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小河边上燃起了一堆篝火。他的脸上洋溢着甜蜜,放声唱了起来:
  你骑上枣红马奔过牧场,
  我骑上雪青马紧随你身旁;
  你的马儿比鸟快啊,
  却追不上心爱的姑娘。
  我输了,请举起皮鞭任你抽打,
  热流会暖遍我心房。
  哟!怎么高高举鞭轻轻落下,
  这缠绵的鞭子使我留恋难忘。
  我小声地向铃儿嘀咕着:“阿兰这小子还真是个情种。”“嗯,这个我认识比你深刻。”铃儿说。
  “唉,这个情种生在这儿,有点浪费了……”
  “不,是你被城市埋汰了。”
  “咱俩恐怕是彼此彼此。”
  “去,你已经被城市里的垃圾掩埋得只剩嘴脸了,而本姑娘只是脚面上沾了点尘土而已,还有希望……"
  阿兰唱完了一首歌后,非要我和铃儿也来一首不可。我是一点兴致没有,为了不扫阿兰的兴,我言不由衷地极力撺掇铃儿。可铃儿却说累了,尽管昨晚她就希望能有篝火相伴。
  我们接着又喝起了酒。
  “阿兰,你跟我们去乌鲁木齐吧。”铃儿认真地说。
  “不去。”阿兰把柴禾往火堆中间添了添。
  我伸了个懒腰对铃儿说“咳,这小子,我都劝他几年了,没用。”
  铃儿好像突然来了精神:“哎,阿兰,真的,我负责给你找工作,怎么样?”
  “不去。”阿兰还是那样轻轻地说。
  “为什么?”铃儿疑惑地问。
  “太乱。”
  铃儿好像有点急了:“适应,适应知道吗?”
  阿兰却不紧不慢地说:“太乱。”
  我和铃儿决定要离开三道海子,我们也不得不离开了,主要是因为阿兰,自从那天见到铃儿起,他就没有离开过我们,晚上睡觉时他也露宿在我和铃儿的帐篷之间。他虽然很少在我和铃儿的谈话间插嘴,可他那如痴如醉的眼神,却使我和铃儿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他也为我们的拍摄跑前跑后地张罗,尽心尽力地满足着我们的拍摄需求,可他那毫无内容的表情,却让我和铃儿拍不出一张像样儿的照片。
  告别了阿兰,我约了铃儿一起来到了可可托海的神钟山。我指挥着铃儿把她的车紧挨着我的车停放好,对铃儿说:“原先我们的车子是可以从那吊桥过去的,一直到温泉,现在,你看那桥正在重修,只好徒步了。”
  “噢。”铃儿下车后就立即开始整理行装。
  我对铃儿说:“你先拍拍神钟山吧,拍完了我们再走。”
  铃儿头也没抬就说:“这个人家早就拍烂了,咱们再拍就没什么意思。”
  我说:“以前我常随影友到这儿来拍秋景,这里最好的季节是深秋。这次我想在你的陪同下,看看能不能在没有漫山遍野的红叶的季节里,也能拍出好片子。”
  “拍不出好片子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刚才在县城采购了十天的给养,这进去可要受罪的,你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铃儿说:“唔,看来我是上了你的贼船了,不,准确的讲是把我的船驶入了你的贼道。”
  我说:“现在退出还有机会。”
  铃儿:“这个还真不能退出,你想啊,就凭本姑娘的智商,坐正常船的机会很多,这上贼船的经历就不那么容易地得到了,是吧?”
  “嗯,这倒也是啊。”
  “哎,你怎么还不准备你的行囊?”说话问铃儿已经背上一个比她上身还高大的户外背包,看着我说。
  我说:“你怎么不带你的帐篷?”
  铃儿扭过头好像在忙乱地摸索着什么:“我就不 带帐篷,你管得着嘛你?”
  我赶紧打破了也许不太久的沉默:“那个……什么,我们刚才路过牧民那个定居点的时候,我已经利用你撒尿的空儿,讲好了两匹马,等一会马来了再收拾行李也不晚……”
  铃儿冲我肚子就是一拳,她说:“哎呀,你就会欺侮人,我都快被包压趴下了,才说有马,烦不烦人。”
  自神钟山出发,铃儿就有点疯狂,遇到什么都拍,接近傍晚的时候,我劝她:“咱们还是加快行动的步伐,里面应该更精彩。”
  铃儿乖巧地应了一声,扬起右臂用冲锋衣袖子拭去了额头的汗水,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了马缰绳,突然她又把马缰绳往我手里一塞,举起相机朝一个方向瞄了一会说:“哎,这个地方要出大片,同学。”
  我朝她所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后,满不在乎地说:“这个地方还真不怎么的。”
  她说:“这个地方还真的行,咱们再往前走走。”
  铃儿所指的这个地方,应该属于额尔齐斯河源头的大峡谷,河水在这儿突然安静下来,依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月牙状弧圈。亿万年间形成的燕山期巨斑状黑云母花岗岩山峰傍水而立,这类景像在可可托海既典型又普通,估计许多摄影大师们到此也就不以为然了。可是,我在铃儿的指点下,仔细一捉摸,发现那些花岗岩山峰在长期的风化作用和雨水打磨下,婉如一个个怀春的少女,裸露着的圆润平滑的躯体,又被云衫、桦树等寒温带森林隐去了她们的私处。我想象着要是日落时分,远处被晚霞映红的雪山就像缠绕在无数裸女身边的柔纱,而刚刚出水的少女们头顶祥云,任由清风吹拂着娇美的躯体,毫无顾忌地感悟世间冷暖、诉说着凄美的悲欢离合……
  铃儿放肆地拍打着我说:“怎么样,有点意思吧。”
  “嗯,有点意思,今天就住这儿了,等会拍日落,遗憾的是没有带8×10的机子。”
  “那只能怨你自己了。”铃儿一边在取镜器里构图,一边说着。
  “这还真得怨你,要不是为了照顾你,我肯定不会把8×10扔在车上。”
  “那你现在去拿呀。”
  “别惹我,我还真有这个想法。”
  及至日落时分,我全神贯注地紧紧抓住最佳拍摄光影,一阵忙碌后,这才发现铃儿始终没有出现在之前架设好的相机前。
  “铃儿,铃儿……你在干嘛,这光线都没了,你怎么没拍呀?”
  “你拍了就行,我在忙呢。”铃儿在我们搭设营帐的地方大声地喊道。
  就在我刚才拍摄的时候,铃儿弄了一堆火,等我走近时,我见她在火堆里扒拉开了一些灰烬。
  我有点生气地说:“哎,我说大小姐,你是拍照来了,还是玩来了。”
  铃儿把一只鸡塞进了火里的灰中说:“我喜欢,你管得着吗你。”
  租马的牧民搭售了两只鸡给我们,当时,我本想拒绝的,看到铃儿那欣喜的表情,只好认了。归置好我们俩的摄影器材后,我刚喝了一口铃儿烧好的咖啡,就见本已落下山的太阳,突然从山的那边透射出了火红的光芒,仿佛美国大片里“星球大战”的场景,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光怪陆离的仙境里,那些本就神似的美女们,仿佛有了生命的活力,红润而性感。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摄影包,却抓住了铃儿那柔软而火热的手,从手臂似乎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过我的耳畔萦绕在山间,随之而来的剧烈震动,使我几乎不能掌控平衡。我像个娘们似的怯懦地扫了一眼铃儿,只见那双明晰透亮的眼睛正在火辣辣地对视着我……
  天边的云被风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那火红的光芒又把它们烤得通红,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那些美丽的躯体。我努力地吞咽涌在舌根的口水,本想压住行将跳出的心脏,却觉得整个身体也跳跃着飘荡在云间,我不由得双手抓住了铃儿,我向云一样触摸着世间最美妙的曲线,奋不顾身地撞击,招致了山崩地裂,洪水滔滔……
  我仿佛与铃儿一起随风荡漾在那些曲线里,我们一个一个地品味着那无数的山峦,一会儿像云一样融化在那些云杉、桦林里;一会儿如同婴儿,贪婪地吸吮着;一会儿似木桨般在水中划动……
  我梦呓般地对铃儿说:“铃儿,你真好,如果把你比做鲜花,那蜂儿在你的蕊间采一次蜜,就等于采遍了千朵万朵……再花心的男人有了你,就再也用不着六宫粉黛了……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那你现在已经有了我,还要早朝吗?”
  “不了,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铃儿把双唇贴在我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我……”我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我知道铃儿现在不是开玩笑。而我呢?说真的,这些年我的爱情世界一直处于空白状态,虽然我对妻很好,好得让妻和外人都说不出个不字。可我心里清楚,我没有爱情,我不爱我妻子,尽管我们俩从没红过脸。可是这几天和铃儿的相处,觉得铃儿好像已经陪着我走过了好多年。我已经对铃儿有了依赖,如果让我离开她,肯定比当年二嫂不肯嫁我还让我痛心。
  “你怎么样?你,你爱我吗?”铃儿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铃儿,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可是……”
  铃儿用温润的唇压住了我的唇,她就那么唇对我的唇从胸腔里发出了声音:“什么都……别说,只……要你……爱我就行……”
  铃儿从火堆里扒出烧好的鸡,她娴熟地拍打清理一番后,用那双炙热的手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我也忘了自二嫂之后从不吃鸡肉的禁忌。
  我特想知道铃儿怎么也会这样烧鸡,可一直没有机会。
  接近中午时分,我才从极度的闷热中醒来,我赤裸着坐起来,一口气喝光了从帐篷里抓起的一瓶纯净水。
  “哎,同学,少喝点,当心伤了胃。”铃儿爬到帐篷里,用手中的毛巾给我擦起了身子。
  “舒服,哎,毛巾还是热的哎……”
  “你看你都像是从桑拿室出来的,能用凉水吗?”
  “坏了,本想今天早起,要拍日出的,这都快中午了,真是的。”我享受着铃儿的擦冼,不停地埋怨起得太晚。
  铃儿匍匐着从帐篷门外的小盆里清了清毛巾,又给我擦着身子说:“你一醒来就只想着拍日出?”
  “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再在这儿住一宿,正好,昨天你也没怎么拍。”我本想说说回味昨晚温情之类的话,可到嘴边就变成了这句。
  铃儿爬出帐篷后说:“我没关系,你拍好了就行。”
  我到帐篷外面伸了伸腰说:“哪怎么成,咱们以后大小事务以你为中心。”
  “这是必须的。”
  “当然。”
  “准备吃饭吧,同学。”
  我就地一坐,拿起一根铃儿早已洗得干干净净的黄瓜就是一口。
  “吐了,漱口去。”铃儿抢过我咬了一口的黄瓜说。
  “别呀,还漱什么漱的,我都已经咽了,再说了,我这嘴巴里全是你的味儿,漱了怪浪费的。”说话间,我又吃了一大口泡好的方便面。
  铃儿放下吃了几口的方便面,突然向我扑来,双手搂在我的腰间,脸却埋在了我盘着的双腿上。
  我说:“不,朋友,要听话,快起来吃饭,啊。”
  铃儿:“不嘛,我要吃你。”
  我说:“别呀,我的肉等煮烂再吃,啊。快吃完了饭,咱们再走走看,我觉得这地方还真有拍的,要是带8×10就好了。”
  铃儿突然坐直身子说:“那你就到车上拿吧,趁 现在还没走远呢。”
  我说:“真想去拿,现在走的话,估计还能拍上这地儿的日落呢。只是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不好。”
  铃儿说:“没问题,你快去吧,但是要答应我一条件。”
  我说:“你一人真没问题?”
  铃儿略带羞涩地说:“你得把我哄睡着了。”
  山里的天气变得真快,我离开铃儿时还艳阳高照呢,可当我走到停车的地方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躲在车中避雨的我,不由得想起了铃儿,我离开时,她已处于极度虚弱的昏睡状态。这么大的雨,不知她能否醒来收拾好帐篷外面的行李。
  雨越下越大,没过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我看了一眼表,确信离天黑还有三四个小时,我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多年户外的经验告诉我,这种天气的雨很难在短时间内停下来。
  天刚亮,我就骑马上路了,为赶路,我放弃了8×10相机。昨夜,我在车里几乎没能入睡,时而担心铃儿会不会害怕,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铃儿独自一人在外露宿也不是一次了;时而担心铃儿会不会遇到野兽的攻击,但是好像那一带没有野兽的踪迹;我又想起离开时铃儿尚且裸体,她又是那么的劳累,要是有男人到了她那里就坏了……
  等我赶到时,帐篷里整齐地摆放着铃儿替我归置好的行囊,摄影包上醒目地出现了铃儿的笔记本。一阵莫名的沮丧使我双膝着地,打开了铃儿的笔记本。
  我走了,我要去三道海子,你应该知道我去那里要干什么。没错,我要让阿兰娶我,我决定要把我的一生交给三道海子!交给阿兰!
  你别笑我幼稚、冲动,你也千万别急着找我,你先耐心地看完信,好吗。
  我生长在一个富有而安宁的家庭,至今想起来我的童年和少年毫无故事可言,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和近乎情理,又是那么的温馨自如。我的父母不光对我关爱有加,他们之间也从未发生过不快。
  直到上了大学后,我才体会到人生的烦恼,主要是来自于男性对我的追求和骚扰,包括我的老师和社会人士,好像那个时候的我,总能招致男人的注意。于是,我不再学习闺房淑女之术,不再化装打扮自己,至今仍然如此。尽管我的反常举措招致身边男男女女的孤立和嘲笑,我却也因祸得福,安静地读完了硕士、博士,顺利地进入了一家跨国大公司。
  但后来,无论怎么调整,我都无法正常地生活和工作。我离开了上海,回到父母的身边,整日无所事事,浑浑沌沌地。有一天晚上,母�又带我来到她经常野炊的一片小树林,吃着母�喂到我嘴里的烧鸡,和母�对饮着母�常喝的一种烧酒。那天晚上,酒至半酣的母�对我讲述了她的一段情感经历。原来我母�在年青的时候,也有过艳遇,是一个比她小的男孩,后来那个男孩缠着要和她结婚,被她拒绝了。母�说这么些年她和我父�能相敬如宾地同床共枕,还要得益于那次艳遇,一方面因为有了那样的经历,她此后的生活中总是充满梦想和回味;另一方面,由于她的不轨行为,她总觉得对不起父�,所以她才百依百顺地对我父�。
  母�的故事是我彻底地忘记了失恋的伤痛,也是我很快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感谢上天的惠及,让我很快就遇上了你和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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